百花小区中邪事件(一)
晚上七点半,我准时到家,钥匙塞进锁孔里,上面的粉红豹铃铛清脆的铃铃作响。
啪,打开灯,整个人都投到沙发里,享受一天里难得的舒适。
隔壁又传来女人拔高声音的尖叫吵闹,是个年轻女人,虽是隔壁,但我从未见过她。
随即而来是一个男人隐忍的呜呜哀嚎,刻意压低声音,几分钟时间,这些尖叫的,低呜的声音又消退在沉静的夜色里。
大概是一对不和谐的夫妻,每日都争吵。
婚姻真是一件不划算的买卖,
你投入所有的精力、金钱、感情以及最美好的憧憬,
然后一点点在繁琐的争吵、怨怼、愤懑中消耗完饱满的一生,
像一支被吸干精华、水份的植物,
在烈日下败干全部,唯剩枯枝烂叶。
我宁愿一个人独居。
这是一处年龄并不大的安置小区。灰色的建筑外挂,楼层不高,淹没在城市的钢筋森林里,车辆如流,从小区门口悠忽而过,带走一阵风,却并未带走这群灰色建筑给人的任何印象,他如屹立在城市边角的隐士,傲世独立,又颇具神秘。
小区树木蔽日,杂乱无章生长,从这灰色积木里长出无数幽深的洞口,太阳浓烈一些的时候,才辨得出这些窗户里游走的模糊人影。偶有小猫从园子里的杂草中悠忽一下窜出来,喵呜一声,便不见踪影。
我在这里处得很自在。这里的大部分人,在我刚出生时便与他们结识了,他们熟悉而热情的脸,照亮了这里的一切。
另有一些年轻而沉默的面庞,揣着一副沉沉心事,常是携着一盒快递,一些水果蔬菜,从小区里快速穿过。他们是在附近写字楼上班的白领,总是行色匆匆,除了夜晚落脚,他们不与这里产生一些联系。
我等电梯时,遇到的这位女生,她明显没有白领的样子。受过学识的人,总是可以轻易辨出来,即使衣饰普通,然总有一副倨傲或清高、或礼貌得体的样子。
她二十出头,着一件苹果绿外套,微胖,头发蓬乱,眼神恍惚。她和我按了同一层电梯,电梯年龄虽不老,但因小区配置落后,按钮经常脱落,掉落的按钮,和电梯按板间靠悬着的一根细线连接着,像一个脱落的眼球,直瞪瞪注视电梯间的一切。
灯光忽明忽暗,电梯左拥右晃,大家显得都习惯了,并无什么惊慌失措。
我们平安到达各自楼层。
这个年轻女生拧开了我隔壁的门,我正好奇看她,她似乎感应到了,猛一抬头,蓬乱的头发下一双空洞阴冷的眼。
我打了个哆嗦,快速进门去。
如期又响起了尖叫,和低唔声。
屋里开了橘色的灯,灯光安然,温暖,我在这舒适的环境里和外界隔绝。
我是于上班的时候接到我爸的电话。他是一个奇怪的人,即使住在一个小区,我们父女平时也很少联系。
他仅会在囊中空空的时候,知会我做一些意思。
我很奇怪,他今日的电话却并不是要钱,他只是嘘寒问暖,问我上班是否顺利,身体是否还好。
各自问安后,我正待挂断电话,电话那头,我爸意兴阑珊,某些话要说未说。
“算了,等你回家再说吧”,不等我回应,他匆匆挂了电话。
我和父母住一个小区,作为安置小区,这里大都是原来一个村里牵置过来的邻居,大家平时相处有道,暗地里又颇爱嚼嚼八卦,作为无数不多的娱乐。
村里哪个媳妇私奔,谁家有人生了怪病,哪家孩子不成气,都会在小区门口的茶馆里一一扩散开。
我爸迎我进门,左右打量,要看出个什么端倪。
妈端出水果,殷切问长问短。
吃饭的间隙,爸似随意的,让我搬回家住。
我妈用胳膊撞了撞我手,“你怕还是不知道那件事呢!”
“她怎知道,小区都没人知道呢。”我爸责怪地看了我妈一眼,语气里又颇有些骄傲的神色。
此时,我爸又转过头,端端看着我,真切地我说,幺女,你那边不能住了。你隔壁那家中邪了!
啊?一口菜还没吞下肚,生生梗在喉咙里。
“真的,玉凤她爸亲口给我说的。”
原来,隔壁那女孩叫玉凤。
“是的,我昨天碰到玉凤爸爸,脸色很差,我问他是不是生病,他把胳膊撩起来给我看,呀,全是牙齿咬出来的窟窿!密密麻麻,没一处好皮肤呢!很多地方都咬出了血,烂乎乎的一片呀!”我好像看到那些由红转黑的窟窿眼里,散发出血腥味道。
“你晓得不?全是玉凤咬的!”
“玉凤咬她爸干嘛呢?”
“就是啊,我也这样问,她爸才说,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撞上后,回来发疯似的!像生了狂犬病的疯狗!听不得一点声音,一有声响,就疯狂咬自己手臂!”
“玉凤她爸心疼自己闺女呗,把自己手臂递上去,咬的全是窟窿,渗人得很!”
“玉凤她爸叫我不要传,闺女还没谈对象,被人知道,怕对象也不好谈了。你也别出去说,这段时间,你就住家里。”
“那种事情,阴得很,挨着就得倒霉!”
玉凤就是倒霉的那个。
她好好地出门倒垃圾,电梯上来,她出电梯门口,就撞到“她”了。
走廊阴暗,模糊的灯光,她好像在电梯门口等待多时,玉凤一出门口,就见到她似笑非笑的表情。
吓得玉凤魂飞魄散!
“碰”得关紧门,倚在门口,喘了半天粗气,终才回魂。
玉凤就是打这个时候开始不正常的。
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气呓呓自语,突地,又好像什么激怒了她,大骂起来,对着某个莫须有的东西极力抓扯。
越抓越激动,声调也跟着激昂起来,好似发泄般,对着手臂,贪婪地一头扎在胳膊上一顿狗啃,待啃地喘不过气,“唔”地一口气盘旋在喉咙里,抖地抬头换气,露出猩红怨毒的双眼,这怎么还是玉凤!
玉凤爸爸赶紧把玉凤胳膊从她嘴里拿下,玉凤不甘心地和她爸撕扯开。这哪里是女孩子的力气,力大无比!发狂似的!
玉凤胳膊的血窟篓眼已经汪汪地往外冒着鲜血,玉凤爸爸心疼的眼泪掉下来,忙把自己的手臂送到玉凤嘴里。
眼前的玉凤,又贪婪地啃起来。
留下玉凤爸爸压低声音的低吼,在这个夜里,像似有似无的呜咽。
玉凤爸爸最终也决定搬走,他对我爸说,怕那个脏东西一直缠着他们。
这个沉默的夜里,不知藏有多少冤屈的灵魂,在树丛里,在马路边,在楼道里,在电梯口。他们心里的委屈和不甘,不知对谁人说起,莫可名状。
也许,你也在十字路口,见过突然翻飞起的树叶,飘然而至到你身边,或者转弯路口,忽明忽暗的路灯,是这些魂,他们曾是明媚的女子,伟岸的男子,或者是佝偻的老翁,但他们现在都在这风里,吹过耳旁,想对你诉说。
四个月前,租住在这里的一户人家,同样有一位妙龄少女。她本是邻村女孩,也是因家里拆迁,暂时借住在这里。她活泼,外向,同四邻处地颇为融洽,对父母长辈也恭敬孝顺,偶有一日,母亲撺她去亲戚处送递东西,他们一家待邻里亲戚,总是热切有余的。
这个少女,穿着娃娃领的白色纱制裙子,走在居民群楼里,高跟鞋踩的地面咯咯响。她提着一口袋礼物,许是母亲做的醬料,也许是做的私房菜,兴致盎然。
亲戚所在的小区,离少女所住的地方并不大远,同样是一个万人安置小区,这里是这个城市最具有烟火气的地方,一地火锅,烧烤,鱼店,琳琅满目的时装店,饰品店,到了夜晚,灯火辉煌,人流济济。
少女正在前行,高跟鞋敲打地面,突然“咚”地一声,沉闷的重响,见着一堆物体掉下来,是人,脑袋像西瓜碰着地面,撞出一地白稠粘腻的物体,溅到少女裙子上,那个砸到地上爆裂开的眼珠,流着猩红的血,怔怔而又不甘地凝视着少女。
空白2秒,少女方才从这突发的场景中反应过来,“呀”地长而锐利地尖叫起来,这尖叫声唤来了更多围观的人。
紧接着是乌啷乌啷的救护车,警车,现场封围。
谁也不知道这个跳楼的女人发生了怎样的事,这成了街头巷尾大家茶余饭后不断讨论探询的秘密事件,殷切地关询同楼的邻居,“晓得咋回事不?”同楼邻居只阴沉脸,并不作语。
至于这个受到极度惊吓的女孩,人们都传她疯了。
她被人们送到家,双眼木然,不喝不吃不语。
任谁也从她嘴里撬不出一句话。
爸妈想着她受了这么大的心理创伤,给她时间恢复,带她去看了这个城市最好的心理医生。
医生只说静养观察。
在她静养观察的日子里,阳光正白灼灼的穿过树丛,映到家里。
可这里仿佛不受太阳似的,阴冷冰沉。
女孩抬眼望了望外面的世界,似要说什么,牵动一下嘴角,又或许是要留下一个笑?
谁知道呢?
因为她已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触碰地面,身体像章鱼一样蜷缩四探,腿脚扭曲。
在她过世的一晚,她撞到了玉凤,哦,不,是玉凤撞到了她,她们不过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但从未有过交集,除了这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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