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春夏秋冬,一岁一枯荣
“我不想用什么现代科学的美妙来回应那些批评。还原论者的世界观的确是冷漠的,没有一点儿人情味,但我们必须忠实地接受它,不是因为我们喜欢,而是因为世界原本就是那样运行的。” ——S.温伯格
已经说过,对岁末年初的仪式感缺乏兴趣,更最头疼各类盘点,属于过去了就不回头看的一类。只是今天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如果说我的大脑不受我支配,那其实我的身体也没表现更佳。先说脸,今年有一段时间,因为笑得太多,我觉得眼睛周围有了一点点笑纹。其实我还挺喜欢笑纹的,像是张扬着幸福的暗号。但后来笑得少了,它们又悄悄离开了我。再说身体,自从越野以来,就心心念念变黑,因为又漂亮又显得厉害。一趟大五台逆穿,在游客穿羽绒服的气温下穿着短裤,阳光打在腿上也感觉不到温度,就以为不会晒成怎么样,结果严重晒伤,折磨了我一个月之久,水泡、曝皮、红肿、刺痛、痒。愈合后终于是扎扎实实地黑了一层。加上后来练习也不太在意防晒了,无论是胳膊还是腿,甚至背部,肤色都加深了几个号,手腕上一块清晰异常的手表印儿,好似表彰勤劳训练的勋章。但入冬这才多长时间,它们又白回去了,连手表印儿都淡到不使~劲儿看就看不出来了。
身体自有它的倔强。它仍然倔强地保持着少年模样。从未蜕变出新生命的这副躯壳(据说这是最伟大的牺牲),因攀岩而增加的肌肉依然掩饰不住它的单薄。锁骨、肋部、腰身、脊背,这种“停滞”令人微微地感到羞耻。无端想到《天使禁猎区》,暗暗深爱路西法的女恶魔,是上帝造物实验的失败品,女人的脸庞和未发育的小男孩一般瘦削的躯体,令她自嘲又自厌,所以她会始终给自己,画一个小丑妆。“我只是一个没名字的小丑,演了一出又一出徘徊在你身后。”她始终在执行为路西法寻找“最纯洁新娘”的任务,即使心中有一丝难以泯灭的渴望,祈求有资格披上那纯白的婚纱。最后她怎么了来着?好像是跟坍塌的地狱共同坠落了吧。但至少增长的肌肉让脊柱已不再节节支棱。在日本洗温泉前,需要先冲淋干净身体,同行的姐姐们打趣我从背后看跟小男孩完全没两样,还记得那时候的窘迫和惊慌。
“一个电子怎么能够同时经历不同的路径——而且还是无限多个呢?然而量子力学——关于我们世界的物理学——却要求我们把这寻常的抱怨抛到脑后。用费曼方法计算的结果符合波函数的方法,也都符合实验。我们应该允许大自然自己决定什么是合理的,什么是不合理的。正向费曼讲的,(量子力学)描写的自然从常识看是荒唐的,但它完全符合实验。所以,‘我希望你们也能够那样接受她——自然本来就是荒唐的’。” ——B.格林《宇宙的琴弦》
这几天被“平行世界”纠缠。首先是《黑镜:潘达斯奈基》,一次交互式剧情的实验,网飞观众的观看行为与剧中演员、剧中“人物”直接关联互动,制造了“操控”和“被操控”两端的假象。这个实验原本应是标新立异的,因在舞台剧或话剧场景中,容易采纳此类模式,但在预先拍摄完成后放映的电视媒体来说,将纳入与观众的“互动”实质上偷换了概念,因为互动的内容,亦抽离了“临场性”,而“临场性”具有本质意义,被置换后,就成了线路不通的现场热线电话,只是一场“秀”。这个扯远了。剧情也无甚新意,它探讨的问题,黑客帝国已经更深刻地探讨过(提醒自己要再刷一遍黑客帝国),关于“我”所存在的这个“存在”是否真实,“我”是否在更高层级力量的操控下,“我”是否有自由意志,还是被植入了自由意志的假象,实则像本剧中说的那样:“我们同时存在于多个平行现实中,每个现实对应我们生活中的每个潜在选择,不管我们在这个现实中选择做什么,都还有其他现实。我们在其中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这让自由意志毫无意义,不过是幻觉。如果按照这个思路的逻辑得出结论,那你只是个木偶。你没有控制权。”(译文来自“字幕组”翻译版)
然后去年吸引我的一部剧,原本看了几集,想等完结再看的,JK Simmons贡献了极为精彩的表演。今年新季开播才想起来,第一季并没有看完,但时隔久远,只好从第一集重新点开。然后我发现,这部剧的“平行世界”观与我大爱的另一部《危机边缘》非常接近。两个世界,一一对应的个体,因经历上的细小差异而导致的个性、身份及生活内容或大或小的不同,以及两个世界间的互相猜忌、恐惧和争斗(发现彼此存在本就违背物理法则,为了维持秩序,必须隐瞒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且同一地点只能存在一个世界,因此要不断地封堵裂缝)。但我也产生了一个第一次想到的问题:为什么两个世界中的人物,会是一一对应的呢?难道没有可能B世界中一部分人的爸爸,没有爱上A世界里的妈妈,另娶他人,导致一部分在B世界中,从未出生吗?这个问题,浪漫主义者可能会解答:看,爱情是注定的。但我这样的人想了一下,觉得大概能够互相打开裂缝的两个平行世界,必须离得足够“近”,所以,就不能存在如此大的“分岔事件”,那大家就大概都是一一对应着存在的。
从量子理论看,平行世界是必然存在、不容置疑的,并且有无数多个,宇宙自诞生那一刻,就走完了自己所有可能的历史,未来亦已注定。当然,这是对身处于某个具体平行世界中的我们来说。对宇宙来说,就是有无限多种可能性啊。
第二集中,一个女孩的两个身份同时出现了。她们,拥有完全相同的童年。一个酗酒暴力的失败艺术家父亲,每次女孩拉小提琴拉错一个音符,他就会用食指和中指,重重地叩击桌面两下。再拉错,他就会趔趔趄趄地站起身,镜头移开了,大概率的事件是拳脚相加。10岁那年,父亲带“她们”在地铁站台拉琴,他不小心跌落到铁轨上,腿受了伤。他向女孩求救,但女孩一动不动地俯视他,直到列车驶来。然后,两个世界分岔了。世界A中,女孩还叫娜迪亚,继续拉琴,成了有名的小提琴演奏家。她才华横溢地演奏维瓦尔第的《四季》,结束后神情漠然地去酒吧一杯杯地灌下烈酒,每次叫酒保,都是用食指和中指,重重地叩击桌面两下。世界B中,女孩放弃了拉琴,改名鲍德温,成了一名技艺精湛的冷血杀手。她射击目标时,有着艺术一般的干净优雅,一枪爆头以后,近距离再补一枪。啪啪,啪啪。
鲍德温找到了娜迪亚,拉下面罩那一刻,娜迪亚颤抖着泪流不止,“You are my true face”。鲍德温安慰娜迪亚:“We both watch him die. We did it together.”
每个人大概都有噩梦一般的声音,在脑中回响挥之不去。对娜迪亚和鲍德温来说,是“叩叩”,她们不知不觉中,亦承袭了那个魔鬼韵律,“叩叩”“啪啪”。对有的人来说,是深夜楼梯上,踉跄的脚步。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