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欺人太甚，他不报复你，老天会报复你

1993年中专毕业后，我分配到自贡一家老国有企业上班，那时中专毕业还包分配工作。内陆企业的改革滞后，老企业里亲戚关系，裙带关系复杂。

那一年我们一起分配到这家企业的大中专学生有十多人，其中4个是大专生，其余是中专生。新员工刚进厂都要进车间实习，后面会根据表现，或者岗位需要，调动岗位。大中专学生在当时还是算学历比较高的，一般在车间实习一段时间后都会陆续调到管理或技术岗位。我们这批人有的进车间当车工、钳工、刨工。有的进大集体当压胶工。李建是大专毕业的，被分配进了小集体的炼胶房实习炼胶。炼胶是整个公司最脏最累的工种，当时只有一个炼胶工，听说还是坐过牢的。我们这一批新来的听说李建分配到那个岗位都觉得很吃惊，私下觉得他太倒霉了。

我被分配到试验台，做试验工。我的师傅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对我比较照顾。我当时年龄比较小，只有19岁，又是从农村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有工作，能挣钱，就觉得满足了。

张拥军是早两年分配来的大学生，北方人，读过很多书，有想法，有追求，对我们这一批新来的学生很亲近。当时工厂在组建新项目车间，他是培养的车间负责人，正人生得意，意气风发。他经常会买一些零食，叫上单身宿舍的人一起边吃边聊。他说新项目车间组建成功后，如果我们愿意，可以跟他一起干。我们都当他是大哥，愿意跟他聊天。聊天中知道李建在学校时入了党，是学生会书记，这次进厂分配的工作这么差，给了他打击。不过表面上看，李建还表现的比较淡然，聊天时从不在我们面前抱怨什么。

后来经常会碰到李建炼胶后提热水去浴室洗澡，看到他时除了眼睛，其余地方都黑乎乎的。他会对我们微笑，我们当时还很佩服他，觉得他的忍耐力好。如果那样的工作环境其他人早就受不了了。现在才能体会，那时他的心里该是多痛苦，自己忍着，只是强展笑脸罢了。

隔了几个月，我们这一批新来的学生有的调了岗位，进车间办公室搞技术，或者技术部制图。李建的岗位还是没调，听说小集体的一把手朱苟还经常挑他的刺，还会在开早会的时候讽刺他。单身寝室瞎聊天的时候，李建加入的次数减少了。

某一天，听单身寝室的其他人说，李建在早会的时候，朱苟又讽刺他。李建控制不住冲上去打了朱苟，发疯了。我听说后，心里很害怕，没想到，这么年轻，光辉前程还没开始的人竟然疯了。那时在自贡的街头经常会看到疯子。对于疯子，我一直是很害怕的，觉得他们没尊严，肮脏，活着毫无意义。

晚上张拥军来到我们寝室，我连忙打听李建的情况。张拥军很忧伤，说李建在精神病院里。自责在发现李建情绪低落时，没有足够重视，及时开导，最后发生了悲剧。他说现在沿海的私营企业正蓬勃发展，对人才的需求旺盛。这个单位呆着不满意，可以辞职到沿海试试，凭李建的学历，在沿海那些私营企业肯定很受欢迎。树挪死，人挪活。可惜了，可惜了。张拥军絮絮叨叨，又骂了朱苟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不应该这么欺负才毕业的大学生，迟早会遭报应。那晚张拥军说了很多话，让我们有困难有委屈一定找他，他一定会尽力帮忙，我们从天南海北聚在一起，就是有缘的兄弟姐妹。感觉得到他真的非常痛心。

一个多月后，我在单身宿舍碰到出院回来的李建，他看起来同原来一样，对我微笑。我不知道怎么同他寒暄，我怕我一开口会控制不了情绪伤到他，只好以微笑回应。

一周后，张拥军来到我们宿舍，他说李建辞职去了沿海，是大家分析后建议的，并且让李建有困难随时跟他联系。

后来我们这一批来的学生陆续有好几位辞职去了沿海。再后来有人传回消息说李建在深圳工作，现在的老板很器重他，一切安好。

半年后，公司新项目彻底失败。张拥军也停薪留职去了成都。

后来很多年，我只要在街上看到精神不正常的人，都会想起李建，都会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觉得压力大一定要求助，千万不要自己忍着憋着，疯了，一切都没有了。对于排解压力的书，我也经常找来看。后来读郭敬明的《小时代》，里面给我印象最深的也是，男主人公任何事情都为自己准备了不只一套解决方案。

几年后，我也离开了这家单位。同原来的同事在网上聊天的时候知道，朱苟利用公司的人脉和资源，自己出去开了公司，钱是赚了很多，但他的儿子染上了毒品，也彻底毁了。

ps：正在看马良的《人间卧底》，又想起这件对当年年轻的我触动很大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