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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之太阳照常升起

Way 2018-12-25 19:50:20

在2018年的倒数第二个周六，我终于去做了今年份的体检。在中环上了一辆出租车，自觉还算地道地和司机师傅沟通，好像和陌生人讲粤语已经没有那么令我怵头。行车去山顶，驶过红棉道，和麦当劳道擦肩。四年前搬来香港时，公司安排的临时公寓就在那条道上。那间套房是我在香港住过的最大的房间，那一个月也是我生活得最宽敞的30天。每天搭shuttle bus在半山高低起伏的山道上飞驰着上下班，回到公寓收看学生们的雨~伞活动。原本以为和香港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结果是如此喋喋不休。

我并不中意香港这件事情同事朋友都知道的，虽然反复与我确认再确认但也大体相信了我对于拿香港PR没有任何欲望。

一位香港同事问我：“点解你唔想留低？”

思索了一下，我说我觉得香港没有家的感觉。

她不依不饶：“咁啊，但系深圳上海亦都唔系你嘅家乡，点解你又可以去嘞？”

给不出确切的答案我只好说感觉吧，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过了几天她在各种聚餐饭局上就会说：“哗，翠西话嘞，香港系一个特别evil嘅地方啊，唔好啊，唔想留低啊……”

我居然笑了一笑，放弃了争辩。

总之，现在我可以同样漠然地挤在嘈杂的返工放工的人群里，做一只中环钢筋水泥天穹下默默无闻的蚂蚁。虽说都是这个世界级金融中心里同呼吸共命运的一份子，借着雇主的名头也有份搅弄风云，但确实自己只是渺小的尘埃，已经跌入尘泥。

这一年，我慢慢开始坦然地在地铁里、在人群中说普通话，即便周围有异样的目光也可以短时间内无视。和铺头的店主说话也不介意他们会听不懂或者嘲笑我的粤语，如果有人会纠正我的发音或者因错学会新的单词还会心存感激。

我们都只是找一种方法谋生，我文明得体，你却只是因为我的母语是普通话而看低我，那么很遗憾，这个世界多的是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情。

尽管“驴拉客毯特”，健身这件事情算是半推半就又坚持了一年。中途也屡屡放弃，打不起精神头继续锻炼。因为管不住嘴又迈不开腿，要减4公斤重的口号从年头喊到了年尾，很是滑稽。身体总是求生欲很高的在瘦了两公斤之后就会迅速反弹回之前。已经到了今年这最后几天了，我依旧在死磕这两公斤。

从5月开始恢复性跑步，8个月里跑下了280公里。小腿肚子上的肌肉好像找回了小学校队的时光，久远因显褪色的记忆。曾经，我也痴想过从事一份与体育相关的工作呀。只不过在人生的各种岔路口，一念之间改变了行走的方向，才在二十多年后站在现在所在的位置。你可以说它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但它也是你一天天里对生活做出的选择。

我司提供全港Pure的健身和瑜伽卡，是相当好的福利了。但12月以前我一次都没有去过，12月里我努力每天都去报道一次。香港是一个健身文化浓厚的地区。跑步、举铁、瑜伽如同呼吸吃饭一样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老板长年累月在早上10点离开工位，丢下一句：“喂，我去做PT喇！”我们就心照不宣地帮他在他的老板面前打掩护。平时西装革履的金融从业人员们脱下高级定制衬衣，换上Pure的背心短裤在器械区疯狂举铁，他们好像非常享受把肌肉塑造成某一种形状任由自己掌控的感觉。哦，你看费洛蒙和荷尔蒙在交错缠绕跳起了舞。

在瑜伽室的更衣区，你会瞥见一位大妈拖着买菜的小拖车走进来，淡定自如地拿出显示她身材的塑形运动衣，赤脚离开去上课。等我踏进教室时，哎呦，那个正在自己练习手肘倒立的不就是她么？凌乱。从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在瑜伽这件事情上不算很进步，但也不落后。渐渐就发现了自己的无知和大错特错。多的是当我拧不过掰不开的时候，旁边的大妈呼哧就做了一个标准动作，呼哧就劈了一个叉，呼哧就做了一个倒立……令我稍感抵触的是课前时间，你周围坐满了自己不断拗出高级体式的学员们，好像一个角斗场或者是show场。只有我一个人默默瘫坐在中间，一副弃疗的模样。

工作上，上半年与老板的合作依旧默契全无。她的不信任和paranoid令人窒息，坐困愁城。我以为工作就像是两个流氓打架，可以是毫无原则毫无底线地胡乱出拳。还有的时候是群殴，先站队后出手，混乱之中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会机械性挥拳。但在我自己的状况里，我不是在掐架也不是在群殴，大部分时候还是在挨打。总结一下，工作可以简化为lead the project or eat the shit，看你想在哪一方面花多一点心思了。下半年好像全然麻木，只知道自己被“累”与“困”交替封印，强烈地想要逃离现状，做一只缩头乌龟。最后拿到的rating我比较满意，但是rating与钱脱钩，非常沮丧。

与困难的事情相处是一种品质，工作时时刻刻在砥砺着我这方面的品质。在潦草的一天天里，埋头吃屎无法自拔，我的理智喂了狗。

每时每刻，这个世界都在高速运转。即便你已经昏昏睡去，它也不曾停止。人就是很难放弃执迷于捷径的念头，我们总是难以拒绝自己会是个例外的诱惑，不断试探和挑战生而为人的底线。

或许隔绝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才能稍坦然地在庸庸碌碌、一事无成的道路上走下去，一步一个脚印。

返工的幸福时刻：等了几个星期，公司终于给辛拉面补货；我泡了一碗回到位置一拉抽屉，发现里面刚好还有一根王中王。

CFA是2018年的核心话题，我的生活一度简化到睁眼CFA闭眼CFA。毕业多年后重新备考，这套业务有些生疏了。好在这次没有做最后一秒钟的逃兵。

有人问我为什么要考，考完了可以做什么，我回答不上来。像我之前说的，考试的意义主要在于给自己毕业多年来的心心念念画一个句号。人生在于挖坑，同样在于填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备考外加工作压力，这一年的睡眠质量降到了史上最低点。难以入睡，半夜惊醒不能再入睡，或者梦里全是解答不了的问题，还有梦到过自己根本就错过了考试时间。W同学安慰道：“那就努力睡吧！”我瞬间就咆哮了：“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做什么都要努力。现在就连睡觉都要努力！除了长胖之外，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是不需要努力的。”

回头看看，芜杂俗务就这么占据了一天又一天。

这一年的年头和年尾被脆弱和无助的家庭问题包围。我愈发深刻地体会到张爱玲对于生活是一袭爬满虱子的袍子的描述。

经历了亲人离世，经历了至亲生不如死、行尸走肉，如同异化成我不认识的陌生人。2018年的圣诞是我经历过最为糟心的圣诞，说每天以泪洗面也不过分。为什么我的生活被迫过成了八点档连续剧？不过，碎碎念的样子面目可憎，我只能学习如何用更经济的方法解决问题。

香港的冬天夹在钢筋水泥的中间，偶尔还会请夏天回来作客。我夹在令人七窍流血、神智错乱的一脑门子的官司中间，艰难维持平衡。事情远没有结束，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撑到哪一天，而哪一天才是个头。

或许这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无论今天过得怎样，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人流会如常流动，已老了一天的心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