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分手相关的故事-天涯路远
恋人在一起你侬我侬时,都恨不得永不分离。到你们真的被施以永不分开的判决,日后可能自己都要怀疑这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
我又一次和住在隔壁的吵架男刘雷尴尬得在电梯里相遇。因为他们小夫妻天天晚上吵架,我和琳没少在晚上捶墙抗议,但效果欠佳。虽然只有五层楼,但气氛让我觉得自己可能住了一个假的低层公寓。这时候,电梯里同行的优姐(同楼层的邻居)张口了:“我说小刘啊,你俩要真的过不下去了,离婚反而是好事”,刘雷没有吭声,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被冒犯的神情。出了电梯,他就低着头快速走到我们前面回家去了。
我刚搬进这座公寓时,他俩只是偶尔争吵,一周一次吧。听起这频率不算低吧,但跟现在每天早上吵完后上班去,下班回家后接着吵的情况相比,就真的称得上“偶尔”了。无数个早上室友琳都像是被水鬼从床上拎起来的一样:头颅低垂,四肢无力地把自己甩到沙发上,看着从楼上下来的我,以:“他俩为什么不离婚”作为特定的晨间问候语。
我也好奇:有什么比如此两看生厌都重要的原因,让他们不能分开。
早春周六的一天早上,我通宵看韩剧并破天荒的没倒头睡到中午,而是裹着羽绒服去小区门口吃早点了。周末的早点店有点冷清,却邂逅了刚送了儿子去补习班的优姐。优姐食欲不错:两屉包子一碗馄饨,看着我幽灵一般搅着面前的小米粥忍不住开口了:“你们小姑娘还是注意点身体,不觉得现在没事,以后都得给你亮出来。身体不好都不好怀孩子,以后有你们后悔的时候”。这么夸张的养生话术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优姐,我还没男朋友呢,夸张了啊。再说了,没孩子我可以领养,也可也丁克,没孩子又不是世界末日”。
优姐见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把空碗空碟这么一摞,然后再那么一推。成功地给自己一会要做各种姿势的双臂腾出了空间,说道:“小姑娘,说得轻巧哎。你知道隔壁刘雷和他媳妇陈苗为啥天天吵架又不离婚吗?”
这不就是我和琳日夜都在思索的世界性疑难问题么。于是我咕噜咕噜喝完粥,全力听刘姐讲原因了。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憋了一肚子委屈的陈苗她妈也想找人倾诉一下,再说了,总不能让街坊都以为自己闺女是个天天找事儿吵架的泼妇吧。陈苗妈妈说这事儿的时候,在优姐家抹了好几次眼泪。这也是为什么老人家回老家后,小夫妻吵得凶的时候,也只有优姐能调和一二。
刘雷和陈苗是大学同系的同学,大二的时候相知相爱。刘雷真诚上进,陈苗阳光周到,要是没有那个意外,两人毕业后走到一起经营一个幸福的小家也不是不可能。那年大三的时候,作为师范生的两人被分到同一个县城中学实习半年,期满回校做实习总结报告期间,一天晚上陈苗忽然腹痛到休克,送去校医院时被诊断为宫外孕引发的内出血。这也并不是毫无征兆,只是毫无经验的陈苗把那两三个月例假的不正常和腹痛腹泻当成了工作学习压力大的身体不适。
陈苗父母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她手术后的第三天了。其实年轻人相爱在一起,有什么亲密行为也是正常合理的,但因宫外孕休克而全系人尽皆知,当妈妈的难以承受也是可以理解了。这种又心疼又怨孩子不争气的情绪,在医生告知陈苗以后可能无法生育的消息后彻底崩溃了。陈苗妈妈面对苍白虚弱女儿下不去手,扭头对门口站着的刘雷又抓又挠,并拽着在病房探望的辅导员大喊报警抓他,开除他。
这件事对陈苗身心伤害极大,但又有哪一条法律和校规支持陈妈妈的哭诉呢。这时候刘雷的父母带着已经刘雷,来陈苗父母住的酒店,让儿子跪着向他们保证:等陈苗一出院就和她结婚,不管有没有孩子都对她好一辈子,绝不背叛。刘雷父母还提出,等两个孩子毕业后就到北京工作,把二老之前买的房子过户到陈苗名下。第二天陈苗在病房里也给妈妈做心理工作,他俩本来也计划毕业结婚呢,现在提前了而已,而且以后真的没有孩子,可以领养啊。
不管现在二人如何水火不容,但我却相信在那个困难当下,他俩定都是诚恳又全心全意的。那时候刘雷是真心的,许下的誓言并非全是形势所迫;那时陈苗也是真心的,真心相信不能生孩子只是他们婚姻生活的小插曲。
“现在丁克家庭这么多,不见得没有孩子就过不下啊。”我忍不住地反驳优姐,优姐绝杀道“那是夫妻二人商量好的,不想要孩子。这不一样。”
“那他们可以领养啊,很多家庭也这样的”我就是不服气。
优姐语重心长地说“这也不一样,要是因为身体不允许生不了孩子,夫妻同意后领养个宝宝也是很好的。因为这面也没有谁的过错。可是在陈苗心理,刘雷就是罪魁祸首呀”。“可是为什么呢?您为什么说是陈苗怨刘雷,而不是刘雷对她不好啊?”我不解道。
优姐叹了口气道:“你以后就知道了。再说你听谁说的现在没有因为不能生育而离婚的,你去民政局坐着数数,因为这个离婚的并不稀罕。而且因为男人不育而离婚的比例,可没有因女人不育离婚的多得多。还不止呢,我告诉你我老家亲戚还有因为生了两个姑娘而被婆家吵着离婚的呢。虽然和刘雷家的不是一件事儿,但咱们女人为自己肚皮做主的时间还没到呢。”优姐气鼓鼓地说。
“他们吵是因为这个么?”
“哎,日子说简单也简单,要是过日子的人心里不痛快,这人啊就等着度日如年吧。”
要是谁能真的把二人的心思转变琢磨清楚,并表述出来,定离大神不远了。我是不行,优姐又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架势,让我无法继续追问。
“那为什么不离婚呢?”我还是干脆点吧。
优姐看了我一会,缓缓地说:“怎么离,同学亲友都知道是因为刘雷,人家姑娘不能生孩子了,他能提么?提了以后就得被人戳断了脊梁骨。陈苗怎么提,除非她月老转世,扭头就能找一个能接受不要孩子或者领养孩子的男人,要不就是找带着孩子的男人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天天这么吵着好。她自己有工作有收入,就是不结婚也可以。”说完我都做好了要被优姐教训的准备,可是优姐居然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哎,要是前两年,我肯定支持小苗,即使没感情了也要赖着他,总不能自己前脚腾了地方,后脚小刘就能结婚生子美满潇洒去了吧。但这两年,小苗真是眼看着变老,27、8的小姑娘把自己熬的真是一点水灵劲儿都没了。有时我也劝她,离了吧,找个没这些牵牵绊绊的重新过日子,可能心气儿顺了,日子就好了。”
我回家后把今天从优姐那听到的事告诉了琳,并问,要是她是陈苗是选择离还是不离呢?琳思考了半晌,忽然问我:“树姐,为什么没有俩人幸福地生活着的选项呢?”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现在的状况是不是必然结果,我也不知道陈苗离婚之后能否找到她的平衡。我只能学着优姐,故作深沉地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可能是因为知道了他们吵架的缘由,我和琳对每晚的噪音宽容了起来,有时竟开始同情起他们来。这个婚姻像是长满荆棘的牢笼,出去是未知险恶的世界,里面是遍体鳞伤的自己。
第二年的盛夏,一天优姐专门来我家说:“陈苗提离婚了,她想把房子卖了后去南方生活!”
“她怎么想通的?”我赶紧问。
“怎么能想得通,就是累得不行了。我说这俩月没怎么吵了,还以为俩人好些了,看样子是连吵都不想吵了,”优姐喝了口茶继续说,“陈苗妈妈昨天就来帮她收拾东西了,刘雷就在旁边干站着不知道说什么。哎,那孩子也不是坏人,要是没之前的意外,俩人说不定就能白头到老呢。”
优姐叹着气,喝着茶,看着窗外,许久喃喃道“哎,都是不懂事啊。”
(图片源自微博@轻舟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