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斜阳》直治留给姐姐的遗书全文
姐姐: 没办法,只好先行一步了。 我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我必须活着。 想要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就好了。 人,就像拥有生存的权利一样,也拥有死亡的权利吧。 虽然我这种想法绝无新意,只是极为普通,甚至可以算作是原始本能的想法,世人却对之恐惧得不得了,不敢率直地说出口。 决意活下去的人,无论遭遇什么事情,必能顽强地生存下去,实在值得钦佩,堪称是人间的荣耀,在我们周围肯定不乏这样的人,然而我觉得,选择死亡也并不意味着有罪。 我觉得,我这棵草,在这个世界的空气和阳光中实在难以生存,要想活下去,总好像缺少点什么东西。我能够活到今天,已经耗费尽了全部的能量。 进入高中后,我第一次接触到来自完全不同于我所属的阶级的学友并开始与其交往,他们称得上是生命力强盛的草,为了不至被其压倒、不输给他们,我开始服用麻醉药品,使自己变得像个疯子似的,以此来进行拼死的抗争。后来进了军队,同样也是作为生存的最后手段,我又染上了鸦片毒瘾。姐姐,我的这种苦衷恐怕你是不会理解的吧。 我想变得粗俗下流,变得强大,不,变得狂暴,我觉得这是我获得所谓民众友情的唯一途径。而酒精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因为我必须时时刻刻让自己处于晕头晕脑、天旋地转般的状态中,所以只能求助于麻醉药品。我必须忘记自己的出身门第,必须反抗父亲的血统,必须无情地拒绝母亲的善良和优雅,必须横眉冷对姐姐——假使不这样做,我就得不到进入民众大殿的入场券。 我变下流了,我开始开口闭口使用起粗俗的词句来。然而,这一半,不,至少百分之六十,属于可悲的临时抱佛脚、蹩脚的耍小花招,在民众眼里,我只是个装模作样、古里古怪、窘态百出的人,他们绝不会出自真心同我交往。可是,现在我已不可能再回到被我自己抛弃的上流社会的沙龙。现在我的下流即使百分之六十是人为的招数,但另外的百分之四十却是真正的下流,我对于所谓上流沙龙那俗不可耐的“高尚”简直作呕,一分一秒也无法忍受,而那些被称作大人物、达官显贵的人们,对于我的举止之低俗肯定也会瞠目结舌,将我立即逐出门外。自己抛弃掉的世界已然无法返回,而民众则只肯为我摆上一张敬而远之、充满恶意的旁听席。
无论何时何世,像我这种生存能力荏弱、先天性缺陷的劣草,毫无思想、毫无作用可言,也许只配背负自生自灭的悲惨命运,但我还是想抒发一点不平,因为我感觉有些原由使得我实在难以生存下去。 人都是一样的。 这究竟算不算得上思想?我认为,发明这句不可思议的话的,既非宗教家,也非哲学家、艺术家,而是从民众的低级酒馆里产生的警语。就像蛆虫孳生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说的,它就慢慢孳生、慢慢孳生,终于传遍了全世界,令整个世界陷入尴尬的境地。 这句妙语,同民主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全无关系,我想它肯定是一个丑男子在酒馆里对一个美男子喊出的,它只是一种刺痛,是一种嫉妒,完全谈不上思想什么的。 然而,酒馆里一哄而起的妒忌的怒骂声,却令人难以想象地戴上了思想的假面具在民众中间游荡,原本与民主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毫无关联,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竟与政治思想和经济思想扯上了某种关系,变得既奇妙又卑鄙。即使是梅菲斯特,恐怕也羞于玩这种将胡言乱语偷天换日成思想的把戏,他也会感到良心有愧,因而踌躇不安。 人都是一样的。 这是多么低三下四的卑屈之语啊。它意味着在鄙视别人的同时,也鄙视自己,完全失去了自尊,彻底放弃了一切努力。马克思主义主张劳动者最尊贵,不会说“人都是一样的”;民主主义力持个人的尊严,也不会说“人都是一样的”;只有皮条客才会说这样的话:“嘿嘿,不管怎样装腔作势,人嘛,还不都一样?” 为什么要说“一样”?或许是因为实在无法说“优秀”,奴隶劣根性的复仇。 然而我觉得,这句话其实充满了猥亵之意,令人不寒而栗,它使得人与人相互惮畏,所有的思想都被强奸,一切的努力都遭到嘲笑,幸福被否定,美貌被玷污,光荣被打翻在地,所谓“世纪之末”的忧惧皆来自这奇妙的一句话。 虽然令我极度不快,但我终究逃不过这句话的胁迫、恐惧、战栗,不管我怎么做都会觉得自惭形秽,我每时每刻都感到不安,感到忐忑,以至无处可容,我只有越发地依赖于酒精和麻醉药物给我带来的头晕目眩,只为求得片刻的平和安宁,结果却反而将自己弄得一塌糊涂。 我是不是太荏弱了?是不是一棵生就有着重大缺陷的劣草?而像这样一一罗列原由、强词夺理,免不了又会被那些皮条客们嘲笑吧:什么呀,本来就是个游手好闲、懒惰好色、自私任性、贪图享乐的家伙嘛。假使在以前被人这样嘲笑,我只有自惭形秽、态度暧昧地点头承认,可是现在,在我临死之际,至少容我发出一句抗议吧。 姐姐,请你相信:不管我怎么娱玩,我从未真正觉得快乐,也许在快乐这方面我是个“阳痿”者。我只不过想甩开自己这个贵族的影子,才发狂,才拼命作乐,才放纵不羁的。 姐姐,难道我们有罪?生为贵族,这便是我们的罪过?难道因为我们生于这个家中,就得像犹大之流那样永远过着恐惧、忏悔、羞怯的日子吗?
我早就该死了。只是,唯一让我牵挂不下的便是慈爱的妈妈,想到这个我才没有去死。人,就像享有自由生存的权利一样,也享有决定自己什么时候死的权利,可是我觉得,只要母亲在世,这个死的权利是保留不得行使的,否则就等于是亲手将自己的母亲杀死。 如今,即使我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了我而悲伤得弄坏自己的身体。哦不,姐姐,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失去我会多么悲伤。不,姐姐,请别虚假粉饰你的悲伤了,你们知道我死了一定会哭泣、会流泪,可是请想一想我活着的悲惨和我从这令人厌嫌的生命中解脱出来的欢愉,你们的悲伤一定会渐渐消散的。 对我毫无臂力之助,却一副批判的嘴脸,对我的死横加非难,认为我无论如何应该活下去的人,肯定是了不起的大伟人,甚至可以若无其事地进言让天皇陛下去开水果铺子了。 姐姐,我还是死的好。我毫无生存能力。我没有本事为金钱而同人争执,甚至连敲人竹杠的事情都做不来。和上原先生一起玩乐时,我自己的那份我必定要自己付,上原先生说这是出于贵族的吝啬和自尊,他非常讨厌这一点。可我并非出于自尊才这么做,而是实在无法将上原先生挣来的钱花在无谓的吃喝以及玩女人上,那样我会感觉受不了。如果简单地一口咬定说是因为我尊敬上原先生的创作,那是撒谎,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我可以断言,受人恩惠这种事情,光是想象一下便会令我感到害怕,尤其是对方将仅靠一己之能挣来的钱施惠于我,我心里真的感觉不是滋味、过意不去,简直不堪忍受。 于是,我只能将家里的钱和值钱的东西拿出去花销,让妈妈和你感到难过,其实我自己一点儿也没觉得快活,投资出版业的计划也只是一种用来遮羞的形式而已,根本不是真心。假使真的要干一番事业,像我这种羞于受人恩惠的人,怎么可能挣钱?即使我再愚笨,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 姐姐,我们已经沦为贫困之家了。本想在有生之年施惠于人,不想却得靠别人的施舍才能过日子。姐姐,在这种境况之下我为什么还非得活下去?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决定去死。我有药,可以让自己毫无痛苦地死去,在军队的时候我得到了它,一直藏到今天。 姐姐你很美(我一直以自己拥有美丽的母亲和姐姐为荣),而且很聪慧,所以我对姐姐一点儿也不担心,况且我没有资格为你担心,就像窃贼设身处地为被害者着想一样,只会羞怯到面红耳赤而已。我相信,姐姐肯定会结婚、生孩子、有丈夫可以依靠,顽强地生存下去的。 姐姐,我有一个秘密。 长久以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守这个秘密,即使在战地的时候,我也一直想着她,有好几次做梦梦到她,不由自主地从梦中惊醒,满脸哭丧。 她的名字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但我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我想至少应该明明白白地告诉姐姐,然而终于因为害怕,还是无法说出口。 然而,假使我将这个秘密作为绝对的秘密不向这世上的任何人吐露,永远藏在心底而死去的话,即使我的肉身被火葬,但我的心会被烧剩下来,发出腐臭。想到此,我便感到阵阵不安,所以想到绕个弯子、模模糊糊、像虚构似的只告诉姐姐一个人。说是虚构,但姐姐肯定会立刻猜想出她是谁的,所以与其说是虚构,其实只不过是使用一个假名的障眼法而已。 姐姐,你能想到是谁吗? 我想姐姐肯定是知道的,只是可能从没有见过面罢了。她比姐姐略长几岁,单眼皮,吊眼梢,头发从来不用烫,但简单普通的垂髻永远都是那么顺直不蓬散,衣着粗陋,却毫不邋遢,总是穿着得很得体、很整洁。她是位中年画家的夫人,她丈夫战后以一种崭新的笔触发表了不少西洋画作品,从而一下子变得非常有名,那位画家的举止极其粗鲁,她却假装毫不介意,总是面带一副和善的微笑。 我站起身来说道:“我得告辞了。” 她也站立起来,没有一点戒心,走近我身边,抬眼望着我的脸问:“怎么了?” 她的声音极其平常,稍许歪斜着头,注视着我的眼睛好一会儿,似乎真的不解。她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矫揉造作或是邪念。我天性只要同女人的眼睛对视,立刻就会狼狈不堪、手足无措,但当时我竟丝毫也不觉得害羞,两人的脸相距只有咫尺,我心平气定、心情舒畅地盯着她的眸子凝视了大约六十秒钟,然后笑了。 “可是……” “他马上就回来了。” 她仍然一脸正经地说着。 我忽然想到,所谓正直,也许指的就是这种表情吧。它不是像修养教科书上所罗列的那种严霜凛凛、呆板无趣的德行,真正配以正直这个词来形容的德行难道不就是此种可爱的表情吗? “还是下次再来打扰吧。” “是吗?” 自始至终我们之间都只有极为平常的对话。 那是某个夏天的午后,我前去那位西洋画家的公寓拜访他,画家不在家,他夫人热情招呼我:“应该马上就回来的,您进来坐会儿等吧。”恭敬不如从命,我于是登堂入室,进屋里等他回来。可是翻看着杂志等了将近半小时,也不像马上要回来的样子,只好站起身说道:“我得告辞了。”仅此而已,可是从那一天的那一刻起,我便深深地爱上了那双眸子。应该说是高贵吧。在我周围的贵族中,除了妈妈之外,我敢断言,没有一个人拥有那么毫无警戒的正直的眼神。 一个冬日的黄昏,我被她的侧影强烈地震撼了。还是在那个画家的公寓里,画家拉着我作陪,我们围坐在被炉旁,从早到晚喝着酒,信口开河地评头论足起日本的所谓文化人,笑谈到醉,最后画家呼噜大作,酣然入睡,我也昏昏沉沉地躺倒下来。感觉有人轻手轻脚为我盖上毛毯,微微睁眼一看,只见东京冬天黄昏的天空像海水一般蔚蓝澄澈,画家的夫人抱着女儿若无其事地坐在公寓窗边,端正的脸在远处蓝色天空的映衬下,仿佛文艺复兴时期的人物画一样清晰地浮现出她的侧面轮廓线。为我轻轻盖上毛毯的亲切中,不带丝毫的娇媚和欲念,那种对别人的关怀体贴,几乎是在下意识中自然而然地体现出来的。啊,“人性”这个词或许正是为此情此景而产生的吧。她向远处眺望着,像画中一样的沉静。 我闭上眼睛,然而情不自禁地为之倾心,爱慕,几乎无法自持,泪水溢出眼眶,于是一把拉过毛毯将头蒙了起来。 姐姐,我去画家家中娱玩,最初是因为醉心于他作品独特的笔触以及其中蕴藏的强烈激情,但随着交往的深入,其缺少教养、胡说八道、卑鄙肮脏实在令我扫兴,而与此成反比例的则是,我越来越被他夫人的美好心灵所吸引,渐渐地,我只是出于对一个真正值得爱的人的爱慕之情,为了见夫人一面,才去画家家中娱玩的。 如今回想起来,如果说那位画家的作品或多或少展现了一种高贵的艺术气息,那应该也是他夫人善良的内心在画布上的反映。 对那位画家,我现在可以将我的感受毫不隐讳地说出来了:他纯粹是一个贪酒恋玩、投机取巧的商人,为了金钱,在画布上胡乱涂鸦,然后巧借流行的势头哗众取宠,自命不凡。其实他所拥有的,只是乡巴佬的无耻、狂妄自大以及精明的生意经,唯此而已。 或许,他对于其他人的画作,无论是外国画家的作品还是日本画家的作品,根本就一窍不通,甚至对于他自己所画的东西也道不出所以然,仅仅为了牟取吃喝玩乐所需要的钱,才不知疲倦地在画布上涂个不停吧。 更令人吃惊的是,他对于自己的胡天胡地似乎没有半点怀疑,更谈不上什么羞耻和心虚胆怯了,他只知道得意扬扬。不管怎么说,一个连自己画的东西都不理解的人,根本不可能指望他会理解别人的创作,所以对别人他只有贬责,只有诋毁。 换句话说,对自己的颓废生活,那家伙嘴上这个那个地发着牢骚,好像苦不堪言似的,其实说穿了,一个愚蠢的乡巴佬来到他一直以来心向往之的大都市,而且获得了连他自己都不敢想的成功,早已欣喜若狂,不知道怎样消受才好了。 有一次,我对他说:“看到朋友们都懒懒散散地忙于享乐,唯独自己努力学习和工作,会觉得不好意思、害怕、受不了,虽然我一点儿也不想像他们一样游逛享乐,也只好加入他们中间一起作乐。”那个中年画家竟心平气定地答道:“是吗?这就是所谓的贵族气质?真讨厌!换成我,看到朋友们都在忙于享乐,我会觉得自己要是不这样就太吃亏了,所以我也一定要好好地享乐享乐。” 从那时候起,我对那位画家从心底里产生了蔑视。这个人只知放纵任性,却不懂得什么叫苦恼,甚至以漫无节制的享乐为荣。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快乐白痴。 然而,关于那个画家我讲再多他的不是,跟姐姐都没有任何关系,况且我此刻将死之际,回想起同他这么长时间的交往,似乎还有点留恋,还有点想再跟他一起游逛玩乐的冲动哩。我对他没有半点憎恨,事实上他只是害怕寂寞,他身上也拥有许多优点,所以,关于他就不再多讲了。 姐姐只需知道我恋慕上了他的夫人,为她而心神不宁,为她而苦恼,姐姐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所以,姐姐即使知道了这个秘密,也绝对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或者帮弟弟实现生前的思恋之类的,绝对不要做那种令人作呕的事情。姐姐只需一个人知道,然后轻轻道声“哦,原来这样呀”,就行了。如果说再进一步还有什么奢求的话,那便是,希望姐姐听了我这愧窘的告白,对我迄今为止生存之痛苦会有更深的理解,那样我便觉得万分欣慰了。 我曾做过与画家夫人十指相扣的甜蜜的梦,梦中,我得知夫人也自很早以前便开始喜欢上我,梦醒之后,我的手掌仿佛还残留着夫人的指温。仅此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想我不应该再有更多的奢念。并不是因为道德令人感到畏惧,而是那个半狂的——不,应该说就是一个疯了的狂人——画家令我感到恐惧,他令我恐惧到了极点。为了彻底将她忘怀,将胸中的欲火移情至别处,于是我像随手乱抓救命稻草似的,同几个各色各样的女人疯狂地狎玩起来,连那个画家也忍不住某个晚上对我板起了面孔,我为的就是赶走夫人的幻影,将她忘记,像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然而,终究还是做不到。我天性是个只能专情于一个女人的男人。坦白讲,夫人的那些女友们,一个都没有让我产生过美丽和可爱的感觉。姐姐,临死之前,就让我写下那个人的名字吧,仅此一次。 スガ(日语的字母,人名:须贺。—译者注)女士。 就是夫人的名字。 我并不是因为想到今天早晨去死,昨天才特意带个一点儿都不喜欢的舞蹈演员(这女人天性有点愚蠢)回山庄的。虽然我已打定主意不久就会去死,但昨天带她回山庄,是因为这女人央求我带她外出旅行,而我也在东京玩得累了,心想虽然姐姐会感到有所不便,但带这个蠢女人来山庄放松两三天也不坏。谁料我们一来姐姐正好要出门到东京访友,那一刻我就觉得,我死便是此时了。 以前我一直希望自己死在西片町老宅的日式房间里。因为不管怎么说,倒毙街头或是野外,被围观瞎起哄的人们将死尸来回摆弄,实在叫人难以接受。可是西片町的老宅卖给了别人,如今不得已只能死在这山庄里。但想到假使最先发现我自杀的是姐姐,我能够想象到姐姐会是怎样的惊慌害怕,于是心头沉重,终究无法选择和姐姐二人待在山庄的夜晚自杀。 真是天降良机。此刻姐姐不在,而这个愚钝的舞蹈演员将成为我自杀的第一发现者。 昨晚,两人一起喝了点酒,我让这女人在二楼的西式房间里睡下,自己则来到楼下妈妈去世的屋子,铺好被褥,写下这份凄惨的手记。 姐姐! 对我而言,没有希望之所。再见了!
说到底,我的死只是自然死亡。人,不可能只有思想死去,而空留一副躯壳存在。 最后,我还有一个不好意思的请求:妈妈留下的那件麻和服,姐姐曾把它改了改,说是让我明年夏天穿。请把那件和服放入我的棺内吧,我想穿。 天色将明,这么长时间来给姐姐你添累了。 再见! 昨晚的酒已经彻底醒了,我是在清醒状态下死去的。 容我再跟你道声再见,姐姐! 我是一个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