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小不
10月的最后一天，小小不离开了我。
那是它治疗的第五天。他送我去医院，晚霞格外美，我在车上拍了一张相片。以为这只是无比普通的某一天。
床位上铺着电热毯，液体已经输完了，咽饲管里缓慢的滴着糊状的猫粮。它依旧趴着，头贴着床，一动不动。看到我，它突然叫了一声，声音很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你终于来了啊”。
它很久没叫我了，我满心欢喜，给它擦口水，它仰起头等着。
“等我一会呀“，我和它说，然后去了洗手间。
在我走开的两分钟里，它突发心力衰竭。半小时后，失去了意识。
原来它一直等着，见我最后一面。
安乐。它离开时，眼睛是睁着的。
2010年5月，我在猫网上领养了它，捡到它的是个女孩子，很温柔。我用一只纸箱做成猫箱，把一个半月的小小不接回了家。
它是我的第一只猫，很多朋友觉得它的神情像我，也许这也是我选择领养它的原因，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它应该是我的小小不。
它瘦瘦小小，很少叫，干干净净的，没有耳螨，没有跳蚤，没有寄生虫。它不会踩奶，马上就懂得用猫砂。
没过多久，一天夜里，它钻到阳台，粘在了角落里的粘鼠板上，半边身体全是胶水，我哭着去了医院，医生一点点剃光了它粘着胶水的毛，秃了半边身体的它仍然精神抖擞的在医院里钻来钻去。
每天晚上我到二楼睡觉，它都在楼下一直看着，也不叫，只是抬头安安静静的看着。长大了一些，会上楼梯了，每天都要在床上和我一起睡。
它很快长成一只有小肚腩的猫，挑食，只吃猫粮，虾和蛋黄。
半岁时去做绝育，医生说它脂肪厚到缝了三层。手术完回到家，它挣扎着爬到床上大睡一觉，没有记恨我，
成年后，它得了原发性膀胱炎，在医院住了一周，每天下班去看它，它看到我会激动得站起来蹭我的手指头。病好后，它偶尔还是会尿床，有时候是因为受到惊吓，有时候是嫌猫砂不够干净。我只买最便宜的冬被，每年扔掉两床。
在右小臂内侧纹了它的背影，很好看。
2012年5月，他捡了第二只猫给我，脆奇。
小小不很独立，不喜欢脆奇的讨好，每次脆奇去给它舔毛，它都会不耐烦，忍耐一会就会厮打起来。
受脆奇的影响，挑食的它慢慢的也开始吃鱼罐头。它吃得慢条斯理，脆奇吃得狼吞虎咽。脆奇会等到它吃完，再去舔它没吃干净的残渣。
就这样无病无灾的过着，一天又一天。
它听得懂自己的名字，我叫它，心情好时它便应一声，大多数时候只是甩甩尾巴。
出远门的时候，时时在摄像头里看着它们，它在沙发上变换姿势睡觉，脆奇跑来跑去。回到家，它通常对我并不热情，只是走过来闻一闻，转一转，就走开。只有罐头会让它激动。
它胆子很小，打开房门时会趁机溜出去，稍微有点响动就会狂奔回来。睡觉时有什么响动也会立刻醒来。
我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它会用我的身体成当跳板蹦到沙发背上。好痛。临睡前它和脆奇打架，会从我的身上跑过。好痛。夏天它喜欢呆在床脚，脚碰到它，会被咬，好痛。它讨厌剪指甲，每次都要一边哄一边剪，被它咬到的时候要求饶，它才会放开。好痛。
冬天，它习惯半夜用头拱进被子，躺在我的两腿间取暖。我睡到迷迷糊糊，总能感觉到它冰凉的鼻尖蹭着我的小腿。脆奇喜欢躺在我身侧。每个冬天都很温暖。
8年半的记忆，也只有这些。
我始终没有走出来，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是我害死了小小不，我没有及时发现它的异常，送医时已经非常严重。治疗的五天里，它受尽了折磨，麻醉安装咽饲管，再也没能站起来。
爱干净的它只能尿在自己身下，含着泪为它擦洗它身体，记录灌食灌水小便呕吐的情况。有了预感，但内心拒绝接受，仍然坚信它会一点点好起来，坚信一定会照顾好它。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
我没有保留它的骨灰。我移除了手机里它的相片，扔掉了任何能让我想起它的物品。它每天躺的窝，生病时趴的坐垫和专用的猫抓板。任何让我想起它的东西都让我瞬间崩溃。
时时喊它的名字，伸手去抚摸沙发背上虚空的形状。想象它在屋里巡视的样子，它安安静静的，慵懒的，警惕的，傻乎乎的，样子。把脸埋在它胸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我的记忆力变得很差，烧水不记得按开关，用自来水冲咖啡喝了一半才发现。不记得关灯。不记得吃饭。不记得刚刚做的事。
常常发呆，它一出现在脑海里，眼泪就会流下来。它最后叫我的那一声，它抢救时一直望着我的眼神，失去意识前直直的看着我，缓慢的一次又一次的眨眼。不断闪现。
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它恨我吗。还有好多话没有和它说，好多拥抱没有给它。能不能再重来一次。能不能。
渐渐地，不再每天哭，也不再叫它的名字。只是发呆。
不想和别人提起它的离开，不想被安慰，即使朋友们问我为什么看起来很憔悴，只是敷衍过去。
偶尔在深夜瞬间崩溃，哭着睡着。
开始不愿意回家，一个人在办公室呆到很晚，坐在楼下的花坛边。甚至不想看到脆奇。
但要照顾好脆奇，买了很多零食罐头，每天换着喂，脆奇很开心，每天都吃很多，胖滚滚的。
他说，要不要尝试联系最初捡到它的那个女孩。他用qq号码搜索一切可能是她的线索，最后只找到支付宝账号，添加好友留言，“我是领养了小小不的人，想和你说，它已经去了”。不抱希望，极少有人会看支付宝联系人信息。
真的收到她的回应，看着她发来的信息，泪水涌动。
他说，它一直都在，在你的手臂上。
我的小小不，刻在我的生命里，承载了我8年的喜怒哀乐，永远，永远都无法被遗忘。
一天晚上，在视频，我去天台收衣服。小小不抄着手屁股朝门在沙发背上趴卧。
回来后，他给我看摄像头截屏。
我出门后，它起身，蹲坐，朝着门的方向，看着。
在我进门前，趴回原来的姿势，屁股朝着门。
那些截屏已经不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