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经随笔:释“思无邪”

思无邪,三字非常简略,可供思维的范畴却是很宽广,各有各的理解,难成定解。
其实孔子以“思无邪”三字标注其诗观之后,其学生子夏已将这种诗观作了进一步讲解,子夏在《诗大序》中说:”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就是思,止乎礼义就是无邪。变风尚且”思无邪“,则推论正风乃是”发乎情,合乎礼义“,不必”止“而自然能”合“,更是思无邪。
后来的荀子在《劝学篇》中说”诗者中声之所止也“,中声便指孔子说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哀乐都是思,不淫不伤即是无邪。后又在《乐论篇》进行了深入讨论,他说”夫民有好恶之情,而无喜怒之应,则乱“,有好恶之情就是思,无喜怒之应即是邪,修行正乐使其无邪才能达到以德化人的政治理想。
这种辟邪归正、止乎礼义的诗观,与其说是孔子的诗观,实则是周代人正统的诗观,自周初周公制礼作乐以后,贤士大夫皆是诗经教育出来的,看法大抵相同。我们若想了解周代的诗,必须站回周代的时空架构上,以及周代社会着重礼乐教化的架构上,以古论古,以彼时论彼时,才能掌握《诗经》中的意识形态,否则就像刻舟求剑一般。
如今遗留下来的《诗经》是周代孔门的教科书,三百篇中,礼仪教化的实用色彩,自然十分深厚,若不从这个文化背景去探讨《诗经》,就失了编纂这本书时最紧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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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说了,思无邪的积极意义,就是发乎情,合乎礼义,表现为诗,就是正风正雅;思无邪的消极意义,就是发乎情,止乎礼义,表现为诗,就是变风变雅。
具体表现可以参见下面这几首诗: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召南·甘棠》
这首诗是赞美召伯善于听讼审案,就召伯的作风而言,一本至诚,身为文王之子,无半点虚伪做作,就国人而言,被德悦化,形成优良的风俗,上下有了至诚的感应。全诗三章,由思人而敬树,人情浓重。
诗人将这种敬爱之心写下来,不加夸张修饰,充分表现出颂扬德化时正直不谄媚奉承的精神。这种正风的诗篇解说为”思无邪“就是比较浅显的。
鲂鱼赬(chēng,通成)尾,王室如毁。虽则如毁,父母孔迩!——《周南·汝坟》 这首诗应该是描写纣王末世时,一位君子在商纣王室中做事,处境恶劣,妻子自然十分痛心,但是由于家中贫困,父母接近饥寒,不能考虑自己的去就问题,仍勉励丈夫努力工作。
这篇诗里,同情丈夫的劳瘁,是发乎情,为了孝道,毅然否决甩手不干的犹豫心情,自然是合乎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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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风中表现出良好的人际关系与淳美的教化效果,很容易证明它是”思无邪“的。在变风变雅时礼义衰微、政教废弛的年代,仍保持温柔敦厚的风格则很不容易。
诗既是感情志趣的抒发,以语言文字来表达。情有善恶,有爱恨,有哀乐,如何存善去恶,滋爱消恨,适于中节,这些就是”止于礼义“的具体内涵。
注意:止于礼义不是消极的禁止压抑,而是积极地化解提升,用各种方式方法来疏导感情走上正路,所谓礼就是履,所谓义就是宜,止于礼义是导向一条适宜可行的坦途。
朱熹说:“凡诗之言善者,可以感化人之善心,恶者可以惩创人之逸志,其用归于使人得其情性之正而已。”朱熹就这几句话来解释“思无邪”与上面所说大致吻合。
变风中大都是对于现实不满的诗篇,试看如何批判谏责,如何化解提升后合乎温柔敦厚的诗教,才算是思无邪?
具体地说,诗歌的功用须合乎“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这五方面的心理建设。
选择了两首诗一起来看看,如何将“止于礼义”导向一条适宜可行的路: 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邶风·雄雉》
这首诗谈对君上的“敬”,写卫宣公不恤民力,屡兴征役,征人的妻子对久役不归的政令提出抗议。诗人感情激动,理由充足,事理又通达,在理直气壮地表达抗议时,仍能不斥君侯,又谦称自己“不知”,虽对现实的政治表示悲愤,却仍能提出改革的方法,文辞委婉得体,怨而不诽,深合温柔敦厚的表情法。
蟋蟀在堂,岁聿其逝。今我不乐,日月其迈。无已大康,职思其外。好乐无荒,良士蹶蹶。——《唐风·蟋蟀》
这首诗就“美教化“来说,诗中对个人情感的平衡,提出了很好的建议,教人要能够爱好娱乐,又不荒废正事,工作时工作,游乐时游乐,充满着朝气、乐观与勤奋的心志,表现出高度的工作效率。所谓的“及时以礼自娱乐”,兼顾社会的规范与个人情感的需求,无过不及,就是“思无邪”的生活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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