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小口历史

一群鸟在树上奋力抢夺着梨。

隔着老远就看到树木在猛烈晃动，走近一瞧，才发现鸟儿在争食。我们在树下坐了好久，鸟屎落在了我的衬衫上，我倒并不气恼。

悦雅在等教堂的管风琴演出开始，我则在等教堂对面的甜品店开门。

《档案：一部个人史》中提到了一种东欧常见的甜品，是一种注了奶油的夹心蛋卷，书中的主人公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监听过后的官方盘问之后，站在公交站大口地吞掉了两个这样的蛋卷。贪食的行为无疑将内心的恐惧和空虚表露无遗，制度让人最终丢失尊严和幸福，我为此深深气恼。对于人类共同的悲喜，我向来不会觉得事不关己。

管风琴音回荡在教堂，恢弘圣洁，我的内心却充满了不和谐的杂音，想的都是最近几十年的事。从1950年开始，史塔西的毒物渗透着整个东欧。即使是现在，在这些前社会主义国家的城市中，仍能感受到那种难以言说又挥之不去的“灰尘”。在华沙，安静的空气令我们莫名恐惧；在布达佩斯，恐怖博物馆门前的铁链让我战栗；在布拉格，充满讽刺意味的共产主义博物馆，无声讲述着过往和现实的关系。“梦、美梦、噩梦”，不管是梦醒了还是梦碎了，历史都不是割裂的，人们仍生活在其中，并且注定还要和记忆并行很远。

“我闻到酒精、香烟、厌烦、空虚的味道。”书中如是写到。我们在东欧感受到的大体也是这些。

说回书中提到的那个甜品。实在不够好吃，就像现在谁也不会怀念夹边沟的炒面一样。但朴素的食物承载着一段难以言说的历史，生活实在太沉重了！

我们在波兰吃了土豆炖牛肉、藜麦香肠汤和酸奶油饺子；在捷克吃了炖鸭胸和烤兔腿，在这些前社会主义国家的餐馆里，我们小规模地擅自实现了社会主义。我们还在匈牙利的餐馆里品尝了当地的牛肉。匈牙利，这个据说流淌着匈奴血液的民族，饮食确实剽悍。辣椒酱抹面包、风干肉肠，店员热情地向我们一道道隆重推荐，眼角里洋溢着骄傲。然而，每道菜的分量毕竟太大了。买单时见我们盘中仍有剩余，高大的服务生竟然在一瞬间浮现出大男孩般失望的神色。我总是想起这一幕，尽管历史造就了一个沉默而顺从的民族，但那瞬间流露出的纯真，还是深深地打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