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反正我这辈子要去更远的地方,路远山高,就别劳烦你陪了。
1
我怕死了。可是一切都要过去。心绪不宁是闹灾荒的蝗虫过境。 《边城》里有“慢慢吃,慢慢喝,风清月白好过河”。 就当去了山川看细雨春风春夏秋冬,空灵得好个模样。 代我向千秋万代千山万壑风调雨顺问问好。
2
老太太一直哭啊哭的,嘴里骂骂咧咧,骂骂咧咧,口气里的心酸,那声口将半生都给数了一遍。
人呢,就是黑色的眼圈,像是抽了大烟,整个人没了人样,皮肤像瘪了气一般,塌塌的搭在骨头架子上,窝窝的骨窝,一寸一缩,嶙峋得吓人。
整个山彻底地垮了,站在断壁残垣里,昏沉沉的红色焰心好似在心尖上燃着,微微灼痛,用根木筷子拨弄灯芯,害怕落到浑浊澄澄的黑油里,一个心直往下沉。鲜艳触目的红,煞煞的,直像是犯上了某个信仰一般,触霉头,怕人得很。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哀嚎,是秋日里吓人的乌鸦成群结队地飞上污漆漆灰瓦房房顶上,众目睽睽里犯触,万众齐喑、心知肚明,猜想指定是在心里腹诽“怎样怎样的触霉头,这不好!”,那个怪吓人的叫声不绝于耳,缩在被子里也躲不掉。
深山染上秋气,一派子的肃杀。草丛竟旺,黄白黄白的草叶子杂在淡绿色的草丛中,露霜在早晌和稀泥土,一步一个滑,泥泞得仿佛这个世界就该这个模样。到处都是水汽、稀泥,氛围沉沉的,人语声咳嗽声,七大姑八大姨拉家常都被沉得冗长枯乏难入耳。人间像个炼狱。
坐在摩托上,看到西环路一溜街仍是旧样子,面目就是老友站在篱笆前或者奶奶坐在堂屋门口缝衣服的样子,抬头的瞬间招手说“早些回来”。
他听到吵闹声和旧气味,别无两样。
灰扑扑上下收缩的银色收缩门,右下口开个小门,理发店模样的铺子门口一张红褐色漆四角窄木凳上坐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三四十岁的模样,低低压着上半身,胸脯和膝盖几乎贴到了一起,又在胸脯往上到脑袋的一段扬着起的,茫茫一张面空洞的眼神,探着一张脸,敷衍地招徕不景气的生意,青天白日的。扭曲的佝偻身子,像条营养不良的老狗。
又碰上这阴雨绵绵的阴灰色天,给他瞧见,心里生出一丝怜悯,又给这死气沉沉的模样扼死在摇篮。他不同情,直直地鄙夷、嫌恶!烟灰架子,真丢脸,很可耻,掉过脸去不看,生怕给同化了。
3
高中窝在房间里,看台湾的男男电影,也看《暹罗之恋》。
剧情冗长,给看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个结尾,实打实动容了一阵。后来听别人的故事,一个男生从老远的地方带回来了《暹罗之恋》里头那个玩偶送给另一个男生,后头还是平庸了。真晦气!
随着长大,什么都在经历,三观开始向尘世靠拢,有时候也不知道也算好不算好。却打心底里知道,他既不是林中鸟也不是池中鱼,所以很多值得高兴的也没觉得高兴,反而是悲哀得多。兴许是知道自己碌碌得是个庸才,可是骨子里又争强好胜。
后来也懒得想这些事,反正与其苦闷下去,为着看不到头的以后,还不如趁着时间过好日子。“杞人忧天”这个词造得好,“来日大难,唇焦舌燥。今日相乐,皆当喜欢。”也写得不错。
是打心底里不抱希望的,也就清楚将来只有靠自己才走得下去,所以他对这个事倒不怎么上心了。眼前摆了太多例子,可那也是别人的生活,其中的酸甜苦辣他理解,可没法感同身受。
最清醒的,也是有一天他会直挺挺的睡了过去,长风万里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