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话版《厄勒克特拉》导演演后谈 | 速记
编剧:[古希腊]索福克勒斯

《厄勒克特拉》
导演:[古希腊]米哈伊·马尔玛利诺斯
演出时间:2018年11月13日-14日
地点:上海·美琪大戏院
制作出品:上海话剧艺术中心

演出本是没有演后谈的,这个演后谈,是本剧的中文剧本翻译罗彤教授邀请导演来上戏做的一次特别讲座(作为研究生课程《古希腊戏剧及古希腊神话对戏剧的影响》的一部分)。我做的这个因为是速记,可能会有些语病问题,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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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空间设置的问题。
在古希腊戏剧中,有两个空间。第一个空间是公众空间(A),第二个是隐秘/私人空间(B),一般戏剧情节是在B空间进行的。公众空间一般是歌队,一般是不允许残暴的事情发生,这既是一个道德问题,也是一个政治问题。两个空间以一扇门隔开,舞台后边有一扇门,这扇门同时也是剧场空间的隔断,观众进不去B空间,只有一些角色可以进出于AB空间。在演出中有那么一瞬,当一扇门打开,我们可以看见另一个空间,门可以通向任何场景。 这扇门打开也有可能是真实的世界。
除了这堵墙,我认为还有一个空间阻挡了厄勒克特拉,因此我设置了一面玻璃,它象征了一种阻碍,因此,现实的门用不用无所谓,这一道意象中的门才是真正需要的,并且它还是一面镜子。有一个瞬间是厄勒克特拉冲到这里,想要去推倒,但被歌队所阻拦下来了,这扇门还用在了母后被杀的场景,既有一个门在那里,又能让观众看到她在哭泣。如果没有这一道玻璃,那么这个目的就无法实现,否则母后就会进入公众空间,而这是违反古希腊规则的。
-椅子的问题。
玻璃房里有一个阿波罗的雕像。阿波罗虽然在剧中没有出现,但是他在台词中不断地出现。阿波罗这个名字,剧本的台词提到“日光”的时候,其实也象征着阿波罗。这个雕像既把我们带到了情境中,也带到了古希腊的时空中。这个雕像是真实的考古发现,我无法带到上海来,所以我只能做一个。有时候歌队也进到这个玻璃房里。我有一个问题,你能把这个玻璃房想象成一个神庙吗?我的语汇并不至一个,我没有专门给这个空间一个符号,你想象是怎样就是怎样。我认为舞台上所有的物件,它不能只是单纯的语汇。再回到悲剧的空间,悲剧的空间一般来说不是一个单纯的空间,而是一个错误的空间。因为在任何空间发生任何事情都不是我们自主决定的,因此在悲剧空间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而是这个事情突然在这个地方发生了。当然在公众空间里,我设置了很多有关“公共”的符号,比如椅子,就好像我能随时像观众演讲。有一次我去美琪大戏院排练,我看到一个黄色的旗杆,我就用了。我喜欢这些不能给我明确理念的东西,我喜欢给大家一些自由的符号,让大家能产生自己的想象。所以我不喜欢“设计空间”这个词。作为舞台空间,有一个舞台框,在这个框里能发生任何事情,当然,灯光也是很重要的。在美琪,我遇到了一个他从未遇到的事情,场灯的开关,没有控制、渐暗的过程,但是我希望观众是能够一点点看到演员的。
-电扇的问题。
我一直希望在我的演出中有一种流动的东西,而不是固定的。比如说演员的服装,都是可以飘扬的,可以在风中呼吸的,因为“风”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元素。舞台后边的电扇,是想让旁边的竹子能够被吹动。让演员长距离运动,是为了让他吹动那个旗子。“等风来”。一个观众跟我说,“原来这就是克洛伊战争中没等到的风啊”。这可不是我设计的,我都没想到(笑)。
-音乐和歌队的问题。
歌队的功能:A,唱和跳;B,作为戏剧的音乐;C,歌队在我们的生活中也发生了作用:歌队就是一群从四面八方来的人,而这些人到底从哪来我们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名字,而且在戏剧情节中一直存在,然后又从这个空间消失,回到自己的状态中。这是一种很神秘的现象,这对我来说是充满魅力的,这种魅力在生活中也有。什么是歌队?不同的人处在同一个状态下,但每一个人他是一个人,有性格,有来历,有经历,像我们现在这个瞬间,在我的眼前有一个歌队,是由具体的人组成的,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过去,但是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情形,那就是我们都在听某个人在说话,只有你们知道你们自己从哪来,但这对我来说是未知的,在某一个时间你们就走了,我永远见不到你们了,这就是歌队。无论我们何时何地、为什么谈到歌队,歌队都是具有神秘感的,并且在古希腊戏剧里,歌队都是用一些迂回的语气来说一些事情。我总结出这三点。我建议大家站在车站观察,一个人来了,两个人来了……一些人不断地集中,这个时候,歌队就慢慢地形成了,形成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要上车”,他们之间互相也不了解谁是谁,车来了,把他们带走了。歌队还有一个功能是“等待”,古希腊有一句谚语是:“凡人都在等待。”
聋子感受到音乐,就是通过动作,因此歌队的步伐是“聋人的音乐”,因此,歌队有时候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一些是有节奏的,有音乐的 ,这是对节奏和音乐的处理,演员也因此做节奏处理,观众就可以感受到旋律。
-戏剧中有很多随机的东西,怎么去平衡?
导演要指挥、筛选、平衡这些东西。我在训练演员时有一种手势:手势1是说名字,手势3是诉说,手势4是沉默,手势5是定格,等等。训练演员,只要指令,不要有感情。导演就像是指挥,我的导演方法,是在固定的空间里,去指挥事件的发生,作为“指挥”我需要去调节节奏。调度演员的各种感官,集中演员,比如厄勒克特拉的摔倒,不是我安排的,而是她自己安排的。如果你看好几场,你能看到很多新鲜的东西。进场歌的唯一要求是要保持21分钟,什么时候倒,是演员自己决定的。但是在这21分钟里,会有很多即兴的、临时的东西发生。
我不喜欢“演戏”,我不信。希腊戏剧都是一个公众演讲,都是给大众,给公民的演讲。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最终都是要传达到观众/公众那里去的。厄勒克特拉和母亲的冲突,如果不是面对观众,也许不会是这样的。他们之间的冲突,更多是正义的主张,更多的是说给大家听的。但有一个完全私人的瞬间,那就是拥抱,我在这个瞬间用了三分钟。
-投影都是呈现局部的画面?
在流动的空间里,这些定格的瞬间是非常有意义的瞬间。首先,是运气(可能性),1正好有个窗子,2他想抽烟,3他既想抽烟,有想听我讲话,所以我把这个瞬间偷来了,展现给大家。
-对话语速问题。
内容本身要求这个速度,其实有时我们心里想的比说的快,他们之间冲突的温度,比他们说什要重要。
-说话时候的身体形态问题。
1打破了第四堵墙,间离。他对于对方来说,是人物,也是道具。所以演员就像小人儿,通过自己的身体来讲述故事,演员本身不是故事。
-服化。
我用了中国的材料,但我的理念是古希腊的。你们看到了所谓古希腊服装都是从雕塑上看到的,但那些雕塑是不动的,其实雕塑上的服装是在飘动的,丝绸有这种飘动的感觉。刚开始排戏的时候,没有舞美,我希望通过和演员的交流中,得到灵感。所以我希望到一个地方,去和某些人合作,我希望这些人能影响我的剧,这个可能会伤害制作部,但这是他们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对您来说,什么是古希腊精神,又怎么在戏剧中表现的?
古希腊这个概念不只是戏剧,而是代表了整个的文明,人文的哲学的宗教的美学的体育的政治学的等等等等。是通过这样戏剧形式,能把古代的所有的东西,带到现代,使它们复活。是雅典精神,但不是斯巴达的,这需要注意。一万一千人左右的城邦,但是产生了民主,产生了三个伟大的剧作诗人,所有我们知道的哲学家,只是在这一个小小的城邦,只是在和一百年中,然后它影响了后面的世世代代。我认为古希腊戏剧是精髓的,让我们理解古希腊精神的一个媒介。对我来说,非常激动的,我现在说的台词,居然跨越了两千五百年的时光。波兰有个演员说过一个令我感触的话,“当我一张口,我听到的语言是来自两千五百年前的。”
速记:enteleche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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