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贴吧:
900多年前的北宋都城汴梁,才情兼备的她遇见了才华横溢又有报国之志的他。之后的岁月也曾有过风花雪月般的宁静美好,却最终毁于一旦。后人惊羡她的好运,当世的两个杰出男子都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没有人会明白,那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一曲《眼儿媚》说尽了他们的无奈和心痛。同心而离居,为什么明明是一个童话般的开始却换来这样无言的结局? 庞荻,她的人一如这个优美的名字。父亲是当朝大学士,中年得女,对她自是宠爱有加。自幼在父亲身旁耳濡目染下,她的才华还为自己博来了一个“女公子”的雅号。 王雱,北宋大词人、当朝丞相王安石的独子,丰神俊朗,自幼以辩才闻名朝野。他的身上完全承袭了父亲作为词人的文采,未及弱冠,就已编著了多部文集。已近20岁的王雱却谢绝了多门亲事,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多年的等待,只是寻求到能够执手一生的灵魂伴侣。 宋熙宁三年春,庞荻和王雱相识在一场游春宴上。才子佳人,眼波流动,端的是一见钟情的悸动。如此诗画般的二人真是天作之合。然而真正让他们能够在一起的却偏偏是互为政敌的双方家长。庞公和王相尽管在变法一事上意见不合,却真的是那个时代最开明的父亲。他们微笑着,给这对小儿女最真切的祝福。 庞荻就这样成了王家新妇。婚后的生活一如她少时梦中般那样甜蜜。夫婿、公婆、小姑都待她极好。一夕之间,她成了汴梁所有待嫁女儿最羡慕的女子。聪明好学的她是王雱的内心支柱,无论他在朝堂之上与反对派斗的是多么的倦怠,只要回家,就能在妻子这里找到慰藉。 然而,庞荻很快就发现了丈夫并不如表面般温润。比如王氏父子为了极力倡导变法,就在朝堂上积极地排除异己。她的父亲为了不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也只得早早辞官隐居而去。王雱身上的缺点一点点在她眼前展现出来。最初吸引庞荻的正是那份诗人般的放浪不羁。可是渐渐地,她却明白所有的不羁都是因为那颗高傲自大的心。时人常常指责王雱的残暴,他竭力效仿商鞅所为,却不知道要循序渐进,使得民间怨声载道。庞荻不是没劝过,可是此刻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如何的固执,正如当年求娶她那般强势。 很快地,在家人的期待中他们的儿子降生了。庞荻将所有的关爱都投注到了这个新生命中去,却忽略了丈夫的转变。王雱本就生性急躁,在多年的政治争斗中心理和身体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那时候的人恐怕还不知道有“精神病”这一说,事实上越来越暴躁的他早已被这病症困扰许久。待到大家发现的时候,王雱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那般清雅风范。对妻子占有性的爱,让他常常怀疑庞荻背着自己而出轨。更甚至,他竟然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而使得幼子被恐吓而早夭。这时候的庞荻也被他折磨到了不堪忍受的地步。 在王安石的干预下,庞荻选择了分居。王雱早已病入膏肓,心灵扭曲的他只有通过折磨自己爱的人才能得到满足。尽管每一次在伤害过妻子后,他都会更残忍地伤害犯了错的自己。 庞荻的惨境让她的父母和王安石本人都不能在坐视不理了。所有关心她是人中最焦急的是昌王赵颢。昌王和当朝天子神宗同母所出。但是生性温良的他却一直是保守党的支持派。尽管分属两派,同样是才子型的赵颢和王雱却结为了挚友。赵颢的王妃已经去世多年,但仍是青年才俊的他却因为对旧爱的长情而未再续弦。温柔聪慧的庞荻是这么多年来唯一打动他的人。然而,罗敷有夫,何况王雱是自己的好兄弟。故尔,他决定将这份感情永远藏于心中。可是王雱如今的所作所为已是他所不齿的了。于是,昌王大胆地向王氏父子请求让庞荻改嫁予自己。 这在当时可以说是一件非常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叹可赞的是,庞荻一生即使有过伤痛,却最终遇见了两个至情至性的男子。王雱自知自己的病情只会拖累妻子,毅然要求父亲答应这个看似“荒唐”的要求。而生性耿直的王安石尽管心疼儿子,却也不忍让懂事的媳妇再受苦难,总有万般不舍,只得应允了。 传说庞荻再嫁的前夜,王雱还曾找过赵颢私谈,要自己的好友许诺会一辈子善待她。而这首流传千古的《眼儿媚》正是写于庞荻再嫁之日。沉浸在幸福中的她恐怕还不曾料到前夫在弥留之际,凭借着最后的一份清醒写下了所有对她的爱恋。 从这首词里可以毫无保留地看出王雱对妻子的真情流露,却也写清了他内心的挣扎。对于妻子,他不是不爱,而是太爱。也许他的粗暴真的伤害到了庞荻那颗爱他的心,可是最后又偏偏是假装潇洒地放手,来成全他给不了她的幸福。王雱不是不了解庞荻在自己心里的位置。舍弃掉半身的痛摧毁了他残弱的身体。他用自己的死成就她继续童话的生活。或许庞荻终其一生都忘不掉他,因为他聪明地在她由爱生恨之前先行离她而去,从此化**人胸口一颗炙热的朱砂痣,抹不去的疼。 如果说王雱的放手是一种成全的大爱,那么昌王赵颢比之也是毫不逊色。他一辈子都信守着对朋友的承诺,用爱小心呵护着这个被爱狠狠伤害过的女子。他的心胸又是何其宽广,知道庞荻的心里最重的那个人必定不是自己,却依旧为能占有一席之地而欣喜。如果说庞荻和王雱之间是刻骨铭心的爱恋,那么昌王给她的就是寻常人家细水长流的幸福。多年后,赵颢躺在病榻之上,将和庞荻的三个孩子召到身边,嘱咐他们要代替自己好好照顾他们的母亲。 我们很难说清这个女子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的。然而无论她的生命中究竟有过怎样的坎坷,最终都是雨过天晴。难怪有人感慨,王氏父子尽管变法失败,仍是北宋的骄傲。那样的一个年代,国不富、兵不强,偏偏孕育出了这些真性情的人杰,何其幸也! 注:此文为新浪上一人著。据说,在庞荻再嫁后,闻之前夫死去,日日啼哭不止,欲自杀,幸得昌王安慰。在她的女儿长大后,一次欣然告诉母亲,一白衣飘飘的公子为自己填了一阕《眼儿媚》后,才忆起多年前的初春,忍不住潸然泪下。
原著最后片段:
自王雱逝后,一连数天庞荻日夜悲泣,颢担心她哀损过甚或有意寻短见,便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一直留在她身边照顾她。终于有一天庞荻安静下来不再哭泣,两人在huáng昏暮烟暗淡了的光线中默默对视,而彼此的身影都已变得支离憔悴。 庞荻淡然一笑,道:“我没事的。”此后二十年中,她再没掉过一滴眼泪。 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相互扶持,相互珍惜。颢的封号从岐王依次被徙封为雍王、扬王、徐王、冀王、楚王,册拜司空、太师及出任淮南、荆南节度使,官爵一次比一次尊贵。元祐初,颢再次申请出宫外居,于是哲宗赵煦下旨赐汴京咸宜坊第一区给他建王府,榜上题字曰“亲贤”。因赵煦感念他不夺帝位之恩,并对他的人格品行十分钦佩,所以待这位二叔异常优厚而恭敬,每次颢入宫见驾,赵煦都会毕恭毕敬地向他行家人礼。颢仍以宠rǔ不惊的淡泊心态面对着这一切与皇兄在世时截然相反的待遇,对一个两度放弃皇位争夺的人来说,真正看重的早已不是权势荣华,他更愿意以很认真的态度与他的妻过着安宁平静的生活。 他们生了三个孩子:晋康郡王赵孝骞、永国公赵孝锡和仪安郡主赵莘荑。 某chūn日午后,孝骞在王府花园中练习骑she,而孝锡和莘荑则在另一侧玩着小孩们的游戏,庞荻闲坐在花园亭中温柔地看着她的三个孩子,在颢轻轻走过来把一袭披风披到她肩上时,她抬头对他微微笑了笑。 颢在她身边坐下,凝视她许久后忽然问:“荻,你快乐么?” 她轻叹道:“我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 颢说:“可是如今的你无论喜忧都不会落泪,像是突然少了一种感情。” 她浅笑道:“因为如今的我很幸福,自然无泪可落了。” 这时孝骞一手执弓箭、一手挥柳枝欣喜地跑了过来,朝他们喊道:“父王、娘,看,我可以百步穿杨了!” 庞荻含笑拉他坐下,以素巾拭了拭他额上的汗,再转头对颢说:“你看,我们的儿子越来越像你了。” 后来高太皇太后染疾,颢每日入宫探视并亲自侍侯母亲用药,但高太皇太后的病没好,颢却因此染上了重病。拖到绍圣三年,颢的病日益沉重,且不说家人如何忧虑,连皇帝赵煦都忧心如焚,频频亲自带着御医前往王府视诊,并差人在王府日夜守侯,一早一晚入宫禀奏最新病情,但闻颢有小愈迹象赵煦便喜形于色。 绍圣三年九月,颢病至弥笃。一日深夜庞荻坐在他病榻前看着他正在逐渐失去生气的容颜,刹那间泪如雨下,颢闻声缓缓睁开眼睛,微笑道:“你又会落泪了。我原以为你二十年前已流尽了一生的泪。我用半生的时间换回你这一泊热泪,却也不冤了。”随后又将两个儿子唤过来,嘱咐道:“父王走后,你们要全心照顾你们的母亲,不要让她再有丝毫烦恼。” 孝骞与孝锡跪着含泪答应。 庞荻凝咽着握他的手,说:“颢,不要离开我。” 颢叹道:“对不起,本来我是想亲自照顾你过完以后的所有日子的。”稍后又依然寻回恬淡的微笑,对她说:“你不要太难过,想开一些。东坡居士有两句词写得甚妙: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是梦。” 他瞑目逝去,时年四十七岁。赵煦闻讯赶来哭拜,辍朝五日,并为他服丧,尊其谥号为“荣”,命陪葬于他的永厚陵。徽宗赵佶即位后又进封颢为吴王,史称“吴荣王”。 徽宗崇宁二年清明傍晚,晋康郡王赵孝骞的革辂车辇从外驶回,停在了咸宜坊第一区吴荣王府的门外。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率先从车上笑盈盈地跳下来,牵着裙子急急地朝府内疾步走去。 她穿着纯白丝衣,外罩一层轻纱,裙角袖边晕染着点点淡红的桃花图案。头上戴着一顶垂有长长纱幕的帏帽,此刻纱幕被她揭开垂在身后,随着她的前行翩跹地在风中舞动着。 她穿过数折回廊进到内院,毫不停歇地径直走向王妃卧室。 一个侍女在室内看见了她由远渐近的身影,立即笑着朝内说:“王妃,郡主回来了!” 她说这话时庞荻正倾着一个小小花瓶往养着玲珑荷花的青花官窑瓷钵里注水,闻声抬头朝门外望去,看见那女孩,她迟暮暗淡的容颜上终于衍出了一缕明朗的笑意。 那是她与颢的女儿——仪安郡主赵莘荑。 莘荑进门后看见她立即过来拉着她的袖子嗔道:“娘,御医说你身体不好需要卧chuáng静养,怎么现在又起身了?” 庞荻道:“已经睡了一天了,现在起来给花加点水。”打量女儿一下,摇头道:“走路也不知道慢些,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莘荑浅吐舌头道:“父王在世时也常怨我整天蹦蹦跳跳,没有一点娘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美态。” 庞荻含笑轻抚着莘荑细致明净而娇俏的小脸道:“不过回想起来,娘如你这般大时也喜欢蹦蹦跳跳地走路。” 莘荑笑着又快步走到荷花边端详一番,然后回头道:“我按娘的嘱咐把那钵双色荷花放到父王的墓堂中了。” 庞荻点点头,轻颦眉头,无限惆怅。 莘荑过来伸手去抚平她眉心的皱纹,道:“娘啊,不许皱眉!自父王去世后你总是郁郁寡欢,告诉我你怎样才会高兴一点呢?” 庞荻浅笑不答,只问:“你今天心情似乎很好,是不是遇见什么有趣的事了?” 莘荑星眸一亮,兴致勃勃地说:“是遇见了个有趣的人。我与哥哥们从永厚陵扫墓回来途中遇见一位公子,风度翩翩、谈吐不俗,定是出身于世家。他与二位哥哥一见如故,立于杏花微雨中与他们畅谈国事,直言不讳地说皇上终日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重享受、轻政事,致使朝政渐渐落入弄权jian臣手中,希望哥哥们能设法劝谏……他一身白衣,轻袍缓带,衣袂飘飘,说着沉重的政治之事但神态却是悠然自若……他还朝我微笑,随口为我作了一阕《眼儿媚》……”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惊讶地问:“娘,你怎么了?我说这些你不开心么?那我就不说了……” 庞荻轻拭眼角,依然微笑着看看女儿,然后从她帽上拈下一片飘落在帽沿的杜鹃花瓣,道:“郊外景色如何?定是花满归途罢?我透过莘荑的眼睛全都看见了……” 2003年5月2日初稿完成于广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