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与诗意
我们可以耐心等 幸福可以来的慢一些 只要它是真的
绿皮火车根本就无关诗意。
当我晃悠悠地坐上从武汉晃悠悠驶向西安求学的火车时,我便意识到了这点。
十来岁的时候,一想到绿皮火车,便是远方与未来,一双眼睛能被这个词点得亮晶晶,背上的行囊装的是既单薄又充实的青春,手中握着的是怎么浪费都浪费不完的时光。

诗歌、阳光、民谣,明亮懵懂的脸庞,棉麻长裙以及车窗外忽明忽暗的光景。
现如今看,一想到绿皮火车,便是躺在地上睡觉的无座乘客,吵闹奔跑的孩童,汗味与烟味交杂,满车厢疲倦而又贫穷的面孔。
听起来一点也不诗意,是不是?
我并未因为现实与诗意的落差感到非常失落,大概由于我早已是他们中的一员了吧。通宵坐车浮肿的面孔,因为赶车劳累被眼屎糊住了双眼,对床大叔把散发谜之味道的脚搭在我身边的座椅上。我说,诶,麻烦让一让。呐,又是一个油腻的早晨。
年少时不知如何从市井街巷中审阅出美来,以为美大抵只能是繁华高楼大厦中走出的精致女郎,以为美是少女微微扬起的裙摆,是少年的白衬衫。早餐店里面汤腾起的糊住惺忪睡眼的水雾是看不出美的,卖油条的大婶满是污垢的指甲缝里是看不出美的,更谈不上半分的诗意可言。赶着给疯跑的孩子背上垫吸汗毛巾的女人,抽着烟大骂粗话训着自家小子的男人,或者是在菜市场为讨价还价脸红脖子粗的老人,用少年带着“美”的滤镜看了,多多少少都只能是有几分不屑。

昨日看到自己初中时写的日记,大抵有这么个情节:
“他把手心摊在我面前时,我愣住了。但他没有说让我做她女朋友什么的。他只是说,呐,那要不要这块糖?”
“我以为,我们已经过了男女生拍拍肩膀就会被起哄的年纪,于是我只是稍作犹豫,便赶紧拿走了那块糖,生怕动作拖泥带水把我的心思暴露半分。”
二十多岁的我丝毫不记得自己还有过这样蠢蠢欲动的经历,我甚至不记得日记中的男主角是我生命中出现过的谁。
时间呼啦啦地过去,少女不再会为递来的一颗糖而度过一个惊心动魄的下午,那些专注于不小心碰到手、借一把小尺这样细节的注意力,早已被列车推销员腰上别着的大喇叭嘶吼的“十元三条皮带”打搅。

没关系。随着年岁增长,那些事物好像也生出几分诗意了。也许是因为少年时代的诗意过于苍白,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学生气,带着未满十八岁的不自由,它的本性便是脆弱,不堪一击是注定。而那些带着世俗与风尘的事物竟有了些许温柔。渐渐地,每一个成年人都心甘情愿地堕入这样平凡的枷锁中,做了自己曾经无比嫌恶的人。不怪现在的自己,要怪就怪年少不懂得吧,那些平庸甚至是庸俗的东西,也许才应是阐释生活本质的诗意。
但愿这不是我为生活开脱的借口。
开始容忍并适应这样的人生,就如同学会适应绿皮车厢里并非都是面庞干净目光明亮的人儿。他们并非为了诗意旅行,他们只不过是被迫风尘仆仆,如若不乘上这列车,苦难会追着满世界跑。
绿皮火车鼓鼓囊囊,少年人的梦包裹在外,装着的却是成年人拥挤的生存。
列车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忽明忽暗,亦如车里所有人对未来的不笃定。我知道我的诗意被梦里绿皮火车煞有介事轰隆隆地载来,又被它毫不留情轰隆隆地带走,一去不复返,连句道歉都没有。
文 /余小忘
95后,不爱分享不爱交友,沉浸于自我世界自得其乐。
图 /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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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玉染 赞了这篇日记 2018-11-07 09:38: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