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
题记:可怜无定河边骨
征人家书
阿姊
我们的军队已经已经走了一个月了,已经走过玉门关外了,到关山脚下了。关外一片戈壁荒漠,断垣残壁,偶尔有几颗胡杨树,也都被风吹秃了树梢,只剩零星的几片枫叶。天倒是特别的蓝,比黄土高坡的天更蓝,就是风沙太大,吹得人睁不开双眼。
听将军说我们马上就要和单于决战了。将军要我们打起精神,好建功立业,衣锦还乡。傍晚,将军站在军队前面说,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又说,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还说,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将军的脸颊上带着宿醉后的苍白,眼神却炯炯有神。将军的面容慢慢的红润起来,剑眉带着肃杀,鹰鼻带着誓死如归,苍薄的嘴唇又挂着忧虑的苦笑。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庄严肃穆,时而面容萧瑟。底下的士兵却一直都是群情激愤,声音从杂乱无章慢慢整齐划一,脸上都带着义无反顾。
我站在后面抬起头来,看见秋雁向着南方飞去,边上胡杨树的落叶被风吹得很远。耳边传来“誓扫匈奴,恢复中原”的口号。想知道阿姊你过的还好嘛?家里一切又是否安好呢?
隔壁的王妈是不是还经常来找你闲扯呢?每次她都踮着肚子,扶着腰总要讲一些说了许多遍的琐事。家里的狗儿现在也该有四岁了吧?我已经有三年没有见他了,现在他也应该会帮你做家务活了吧。
村东的槐树也该开完花了吧?我又想吃你做的槐花饭了,加一点点的砂糖倒是比蜜还甜呢。
我想回家呀,可这里只有一片黄沙,还有一群无家可归的人,还有将军的命令,将军命令我们今天晚上整理行装,明天早上出发,越过关山,在无定河边决战。
此刻再回头看看关外的戈壁荒漠,黄灿灿的金沙下面埋着一些微不足道的故事。数不清的孤墓倒插着长枪,长枪上还扣着毛毡铁盔。
今天,我认识的有一位弟兄的胸口被箭矢射中,流血,生疮,感染,中午死了。因为我的靴子破了很久了,黄沙磨损着脚底,磨出许多细致的小白点,我总是抱怨。而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我把靴子和他换了,把我的靴子给他换上,还替他理了理衣襟,把鬓发梳理到耳朵后面,明明中午的阳光很热,可他的脸颊异常冰凉。我们照旧把他掩盖在黄灿灿的金沙下,把长枪倒插在黄沙下,在枪柄上用锋利的刀刃刻下他的生辰与忌日,把毛毡头盔轻轻的扣上,替他磕了几个头。
明天就要决战了,夜晚的风吹的更加刺骨了,夏天的袖子已经抵不过夜晚的秋风了。风透过盔甲的关节处,围着火堆,脸上红扑扑的,身体却很凉。就着火堆吃完早上发的馕饼,硬邦邦的,只能在火里烤一下才能咀嚼的动。把长枪围成一圈,有的人已经围着长枪睡下了,他们的脸带有酒后的微醺,可是他们并没有喝酒。将军的军帐里却传来急促的琵琶的声音,还有将军的大笑声。大概还有盛满葡萄酒的夜光杯相互碰撞,穿着马布裙的西域少女剧烈的扭动腰肢……可明天就要打仗了,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远方好像传来用羌笛吹的《杨柳怨》,声音不是特别清楚,可确实是有人在吹的。
阿姊,我好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