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之欢
秦宝丽任由碗池的水“哗哗”地淌着,湿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围裙上擦,有意无意地朝着客厅叨叨:“婉婷这孩子如今可出息了,虽说学历不高,但小小年纪愣是凭着一股拼劲儿让那帮老家伙心服口服,听说马上就要接手销售老总的位子了。”说罢,叹了口气,声音低了几个分贝,“读到研究生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跟在一众老头老太后面端茶递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哦。”
彼时,王芜生和黎姝甜正在客厅嗑瓜子闲聊,电视里正在播放春晚的回放,一众穿红着绿的舞蹈演员轻舞水袖,领头的更是笑得春花灿烂,一派和谐欢喜的景象。秦宝丽那番话本就是说给他们听的,他们自然听得真切,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再说话。黎姝甜早就觉察到秦宝丽对自己这个未来儿媳妇越来越不满,听了这番话心里更是五味杂成。她从小没有其他比得上别人的,就是考试回回领先,本科毕业后,找了一圈工作也没找着合适的,便索性打消工作的念头专心考研,不出意外地考上了,后来又考上了公务员,虽说只是在政府部门做些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但比起同期的本科生,工资却是高了一大截。那时候,王芜生已经工作三年有余,原来的运营小助理也升职为运营小组长,工资没比黎姝甜高出不少,但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却要高出许多。那时候,秦宝丽逢人就爱说黎姝甜在某某政府部门工作,工资高又轻松。时过境迁,黎姝甜稳定体面的工作已经不足以让她在一众妇女当中昂首挺胸了。人都是往高处走的,见过了高阁还怎么瞧得见低矮庭院?
下午,黎姝甜便找了借口回家去了,王芜生没有挽留,他心里清楚,留下来只会让气氛更尴尬。秦宝丽更是不必说,头也没抬,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次日,王芜生一大早便被秦宝丽揪了起来,说是让他陪自己跟老友叙旧。王芜生一脸不情愿,不明白老太太吃茶闲聊叫上自己为哪般,还吩咐自己穿得得体些,想必又是老太太想给自己长脸,不想在老朋友面前丢面儿吧。
到了约定地点,一个衣着鲜丽的中年女人起身招呼母子俩落座,王芜生瞧着眼前的人似曾相识,秦宝丽已开口:“婉婷呢?还在忙着呢?”
吴丽珍朱红色的嘴唇轻轻张了张,“她忙呢,说是又有客户要陪,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个人影,我这女儿啊,算是白养了,大过年的也难得陪我一时半会儿的。”乍听似是埋怨,仔细琢磨却是满满的炫耀。
秦宝丽脸上已经有些不自在了,但为了儿子的未来,多少得忍着些。
王芜生听了个大概,心中已是了然。怪不得眼熟,原是老熟人,早些年于家搬迁,于婉婷与母亲吴丽珍随其父工作调动搬至临市,这一搬,也有十来年了。也不知道母亲怎么又联系上了吴丽珍,还把人家女儿的工作打听得一清二楚。
秦宝丽的心思落了空,心里不免失落,一路沉默。王芜生跟在边上,一路无话。未曾想,晚间于婉婷竟然主动联系起了王芜生。秦宝丽喜出望外,拿着挂烫机把儿子的衣服熨得服服帖帖,生怕出现一道褶子。
王芜生准时赴约,心说自己不过是挨不过母亲的软磨硬泡。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把有的人鱼肉得面目可憎,却又给另外的人润物细无声的关怀,很明显,于婉婷属于被时间眷顾的幸运儿。她穿一件浅鹅黄色的收腰线衫,外面罩一件白色羽绒服,藏蓝色的喇叭裤,脚上是黑色的小短靴,一脸的闲适。王芜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己笔挺的装束,感觉自己像只任人观瞻的猴子,傻气得很,心里对母亲又多了份埋怨。
于婉婷看出了他的局促,“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一定是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很傻吧?”这一笑,反而让王芜生放松了下来。
“没有哇,想吃点什么?点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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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宝丽见儿子回来时面露春光,出门时的不悦之色消失殆尽,别提多开心了,追了很久的宫斗大戏也被搁置一边,忙拉着儿子问详情。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柳枝便开始抽新芽了。黎姝甜仍是老样子,朝九晚五的生活惊不起多少浪花,王芜生的消息也不知不觉间少了起来,起初她并未在意,直到有一次吃饭的时候,王芜生好巧不巧地将响动的手机调成了静音。黎姝甜余光有撇到那三个字:于婉婷。
那顿饭之后,两人谁都没主动联系过对方。黎姝甜乐得清静,每天一个人下了班写写画画,好不快活,仿佛那个人不曾在生命中出现过。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不再爱那个人了,年少时对方多看一眼别人,自己都会争风吃醋好一会儿,何以如今对方明目张胆的移心他人,自己却全无感觉,难道真是年纪大了,心已沧桑?
许是天意如此,午后的街角碰到那两个人,于婉婷挽着他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俨然一对璧人,王芜生许久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真诚的笑意,这样的笑容,黎姝甜初初认识他的时候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