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卖人骨做的电池，可赚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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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得到了一份轻松来钱的活儿，用雇主变出的另一个他干活，本尊在家享乐。直到有一天，周明看到，另一个自己身上插着管子，塞在一个像蓄电池的装置里。
只要让另一个自己承受非人的折磨，你本人就能躺着赚钱，但无数故事告诉我们，这么丧心病狂的人似乎都没什么好结果。
*全文共计5739字，阅读约需7分钟。
人骨电池
作者：楚白城
周明把北京的工作辞了之后，家里都觉得周明疯求了，好好的销售说辞就辞变成了无业游民，本来眼看奔三了连个对象都没有，以后更难找了。周明的妈给周明打电话，反复问周明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明拿着电话懒洋洋：“我不是没工作。是最近新找了个工作，比原来的清闲多了。而且原来那个每个月都给我扣工资。”
“扣工资还不是因为你迟到早退？什么工作？我生的你对你什么都清楚，我看你就是游手好闲。”
“咳……倒卖电池。”
“你在说什么疯话，卖电池能挣几个钱？”
“反正，你们别问了，我能养活自己，你们也别跟别人胡说。”
“这怎么叫胡说？”
“不然都倒卖电池去，我还怎么赚钱？”
“你还赚钱？你不赔钱就不错了。”
然而当月周明就往老家寄了两万块钱，说是自己手头宽裕了，给家里多寄点钱，让家里放心。
于是那个城乡结合部都知道周明发达了，有些人眼红的，说周明肯定是傍上了个富婆。
但让周明家人感到蹊跷的是，自从周明换了工作，一直拒绝和家里人视频。
周明窝在出租屋里，懒在沙发上半睡半醒地看球赛，面色蜡黄，眼泡肿得像吹了气，头发乱蓬蓬的，明显已经很多天没有洗。屋子里垃圾也不知多久没有倒，那些即使系得死紧的塑料袋也挡不住食物腐烂的馊臭味儿。满地都是烟灰和烟屁股，周明明显并没兴趣去扫。
电话又一次响起来，周明在沙发上划拉两把捞过自己的手机，来电提醒是“杂货店”。
周明一点都不想接，因为一旦电话来，肯定又是他的“骨头”出了什么问题，然而根据合同的规定，他必须接这个电话。
“喂。”周明嗓子很哑，他似乎已经有四十八小时没说话了。
“周先生，确定要继续周先生的合同吗？你的服役者刚刚手腕脱臼，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反正他又不会死，我上次说了我要包年了，我都是成年人了我说的话不算数么？你怎么这么不知变通，还要每隔三天就给我打个电话确认？”
“确认已阅读合同吗，以及您真的确认要继续合同吗？”
“确认。”
周明不耐烦挂掉了电话，又抓了抓头发。他觉得痒，但是一想到上次用完浴室东西没收拾衣服也没有洗，他就完全不想动弹。周明又打开手机翻了翻那个文件，合同足足有八页密密麻麻的小五号字，他实在懒得细看，反正都是一些免责的东西，他又没有修改合同的权力。这几个月他唯一看下去的只有标题：《有关雇佣人骨电池的知情同意书》。
这就是周明的新工作。
周明是在原公司附近的电线杆上看到的广告，广告很不起眼，但是很吸引周明。
“你想躺在家里感受月入过万的生活吗？
你想一边享受个人时间一边工作实现自我价值吗？
人骨电池满足你的所有想象！联系电话：xxxxxxx。”
周明拨通了电话，对面是像播报电话正忙的客服音，措辞都很正式，给周明第一印象是，这一家正经公司。周明顺利拿到了面试地址，抱着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和不试白不试的心态，第二天就驱车到了面试点。
然而到了地方之后，周明才发现了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那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杂货店，要不是门牌号对得上他根本不能相信自己找对了地方。杂货铺的牌匾已经风吹雨淋得很斑驳，配色也大红大绿极其土味，黑体五个大字：双星杂货店。
跟什么人骨电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周明完全不相信这种地方能给自己什么月入过万的工作。他当时本想一走了之，然而门帘一掀出来一个美女，给周明的魂儿都勾走了。
周明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长的，但凡他喜欢的点这个姑娘都有。姑娘身材匀称，穿着一身黑红的旗袍，头发盘起来，鬓边留了两绺弯弯绕的，引到涂得正红的唇边。眉毛修得细细一条，那双眼睛黑亮黑亮，眼角往起挑，眼尾抹了点红色。
周明觉得这样的女人应该是在旗袍店或者什么地方做模特的，而不是在这破烂的杂货店出现。
“进来吧，我就是。”女人细长的白玉似的手指摸了摸腕子上的翠绿镯子。
周明对翡翠还是识点货的，那样的绿，看着就不便宜。
“我，我怎么称呼您——”
“我们是雇佣关系，那么你应该叫我老板。”女人道，“但因为是临时雇佣，我尊称您为周先生。”
“你暂时不需要知道具体的工作内容，这是合同，这是保密协议。你先看清楚保密协议，好了就签字。先签协议再看合同。”女人坐在一把灰扑扑的蓝色转椅上，递给周明两份文件。
“我现在还不明白到底这是，这是？”周明有点结巴。
“文件上都有。”女人抬抬下颌。
“咱们说得简单点？”
“来这儿工作的人都和一样，文件都不爱看。”女人笑道，“急功近利是你们的通病，但我需要这样的人。你先把保密协议签了，我才能和你细讲。以及你放心，这工作不会犯法，也不违背道德。如果你不同意，那么谈话到此为止，。”
“别别，说笑了，我虽然业绩不太好，但是有你这样的老板，我肯定努力工作。”周明忙不迭地签了两个字。
“我不是要你的骨头，”女人拿过文件，用红笔画了几道，“我只需要你身体里能工作的部分为我所用，也就是另一个你。”
“另一个我？”
“是的，我会分离你的身体，将可用的留给我，至于其它的，你就可以自由安排。”
“……这怎么可能办到？”
“另一个你，啊，我习惯称之为‘人骨’，会在我这里以百分之百的效率为我工作，他创造的价值决定你每个月的收入，保底工资每个月五万元。这里工作强度很大，甚至超越人体的负荷，所以我会每三天与你打一次电话确认是否继续合同。合同终止后，我会将人骨将归还你的身体，合二为一，清除你有关这方面对的记忆，并按天结算你的工资。”
“……五万？！”周明想起自己上一份工作，每个月估计就会扣得只剩下不到五千。
“分离之后你的本身因为失去了人骨的支撑，很可能无法完成基本的日常生活，比如运动和家务。因此三天确认一次，也是为了让你本身机能不过于退化，我们曾经有一位职员因为执意续约，最后把自己饿死在了家里。以上就是你主要需要了解的事，至于其他的问题，合同上都写得很清楚，你可以再确认一次。”
“把自己饿死！”周明笑出来，“怎么可能，我不可能的。不用磨磨蹭蹭了，咱们的合同什么时候开始？”
“就现在。”
女人给周明引到一个落地穿衣镜前，周明看着镜子里，一时有点发懵——镜子里的人并不是他原本的体态。那人身体匀称，元气饱满，仿佛自己坚持健身两个月之后颇有成效的模样。
女人把镜子推开，周明倒抽一口冷气。
——刚刚自己看到的人就在镜子后面站着。
“等你什么时候决定解除雇佣关系，”女人补充道，“随时给我电话，然后到这里来。”
“他是我吗？”周明愣了半天问。
“他是‘服役者’。”女人拍了拍“周明”的肩膀，“为工作而生。”
周明并不算特别放心，忐忑着并没有辞去以前的销售工作，但请了几天假，决定等确定稳妥再辞职。毕竟自己确实只在家里躺着，什么都没做。
另一方面，周明觉得自己确实变懒了，整天昏沉而困倦，之前的公司老板已经下达最后通牒说周明再不来上班就把周明开除，周明竟然有种不痛不痒的感觉。
周明没到第三天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您的服役者表示身体不适并表示想终止合同，您是否要终止合同？”女人的措辞依旧礼貌而正式。
周明有点慌张，问女人这是怎么回事，之后得到了一份视频链接。
那是一片周明完全没见过的戈壁滩，上面奔跑着数不清的各样的人。他们搬运石头，似乎在修建道路，之后镜头迅速拉近画面模糊了几秒，周明就看到了自己。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上面有一个编号7875。
他似乎在给一个不知名的巨大机械各种接口处补喷漆，但又不像漆，因为是透明的。那东西明显对人体有腐蚀性，因为有些溅到皮肤上，就烧出一个焦黑的窟窿，但他就像不知道疼痛一样继续工作，且那些口子在缓慢地自愈。
他全身完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整段视频有十几个小时，周明迅速滑到结尾，已经是傍晚时间，一排排的服役者已经脱下工作服，神色木讷赤身裸体走进车库似的休息室。周明不禁撇嘴，这男女混杂当真有伤风化，怎么宿舍还不分男女呢。
休息室里的床都是立着的，围着一个巨大的不明柱状物排成一层层的圆环，周明莫名觉得那像一个巨大的蓄电池。里面挂着两根管子，以及两个手铐似的玩意，链接着两根铁棍。那些床看起来就像是给电池充电的卡槽，但塞进去的不是电池，而是人。
周明看到自己站进去，后面的人帮助周明把管子从周明两头的“嘴”里插进去，周明嘴角抽了抽，他看到自己一直木讷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他”吞咽下那根长管子，仰着头靠着后面的墙，手伸进手铐里，被铐紧了，又抓住“床”前面的一根摇杆。队伍仍然在前进，一个又一个人站进自己的“床位”，链接上自己的管子。
队伍走到了头，之后似乎什么开关被打开，周明在沙发上被嗡嗡声吓了一跳，把身子又缩了缩。
视频里从嘴里进去的管子开始流下黏糊糊半流质的食物，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些别的。那些人在抽搐，抖动，手被牵引着反复刚刚抓住的摇杆，仿佛一个大型的手动发电厂。周明听到大片的呜咽被管子堵在了嗓子眼里，那些被塞住的哀嚎仿佛拔舌地狱。
周明手一抖关掉了视频。他出了一头汗水，觉得自己看了一部恐怖片。然而等他再想点开看的时候，发现这条短信已经不见了。
周明把电话打回去，说话声音有点发抖：“你们在造什么东西？信不信我报警？”
“抱歉，出于保密原因您并不可以知晓，且如果报警，您要承担更高额的赔偿。”
“我想终止合同。”
“是否确认终止合同？您将获得报酬三千五百元，并不可重新续约。”
周明迟疑的功夫，手机传来嘟嘟嘟的电话响，是之前的老板打来的。周明选择接听，对面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斥骂，并通知周明被解雇了。
周明瘫倒在沙发上，女人又打电话来：
“请问是否确认终止合同？”
“如果不终止，我的服役者会死吗？”
“不会，我们拥有最好的医疗系统，自愈药物会保证每一位雇员的人身安全，这件事可以完全保证，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位服役者死亡。”
“我不终止合同。”周明哑道，“继续合同。”
周明再也没有问过具体的问题，他也不想去多了解什么。他期间尝试了许多工作，包括给网购网站刷评价，他都不能做出任何甲方满意的结果。周明越来越焦虑，然而又自我安慰：这个所谓“服役者”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的生活还是无比舒适的。这就是个梦，现实自己被解雇了，仅此而已。
女人依然每三天打一个电话来确认，周明敷衍敷衍就会挂掉。
一个月后，周明的银行卡上多了十万元，告诉周明这确实不是做梦。
这让周明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十万！他就在家里躺了一个月，卡上就多了十万块。这真是白日做梦求不来的买卖，一年之后他就有至少一百二十万！周明反复看了十几遍确认自己没看错数目，之后给女人回电话。
“工资我收到了，咱们的合同能续吗？我想先签个一年的。”
“抱歉我们没有这方面的条款。不过您确定要继续这份合同？”
“对，我要续约。”
“可您的服役者已经表现得相当不稳定，我建议您终止合同，不然出现的问题我们只能按规定处理。”
“你不是说他不会死吗？”
“是的，不过——”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
“您确认已经认真阅读合同吗？”
“知道了。”
周明挂掉了电话。
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反复确认？他自己的身体难道自己没有主导权吗？他就是宁愿为此让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受难，压榨自己而已，这有什么问题吗？
更何况躺在家里，让自己的身体自己出去赚钱的好事，谁不想要呢？
周明起初还会做些噩梦，梦里自己被那些漆腐蚀得千疮百孔又自愈，梦里自己被插上电极，食物从喉管灌进来，如同养鹅肝的厂子里在灌鹅子，又从肛门的管子被引出。那些导电的粘稠食物糊带着电流，引着自己的手机械地转动齿轮。
而如今周明不会再做噩梦，他站在一边看着人偶一样的自己被反复拆卸又新生，那人偶在歇息的间隙望过来，目光里都是受难者的虔诚。
变故发生在第三个月。
周明在第二个月获得了九万元的报酬。周明的出租屋已经堆满了垃圾，开窗之后馊臭味儿引来了隔壁的不满，敲门周明也不开门，于是邻居怀疑周明是不是死在屋里才有了这股臭味儿，报了警。
在警察的介入之下周明不得不被迫付了家政的佣金，五个家政工人花了整整六小时才把周明的家整理干净，洗好的衣服挂满了窗帘的横杆。周明躺进浴缸里，半睡半醒地看最新的综艺视频，像是泡在水里动弹不得的蚕蛹。周明胖了很多，他觉得自己身体确实变差了，泡个澡都觉得耗尽了几乎所有体力。他的肌肉都是软的，仿佛是挂在骨头上的柔软脂肪。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不就在努力工作吗？这边连动弹都懒得的自己不过是表象，真正的自己在每天辛劳努力，所以他根本没有不劳而获。这是他理所应当该得到的报酬。
周明不知道自己在浴缸里泡了多久，好像自己睡着了一会儿，至于多久就不清楚了。周明是被敲门声叫醒的，之后头重脚轻地起来开门，连来人是谁都懒得问。然而开门的一瞬间周明险些吓坐在地上，他没力气跑，就只能半张着嘴站在那儿。
那是他自己。
那面目还可以分辨，但半张脸仿佛被火烧过，一边眼皮不见了，圆溜溜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紧了他。嘴唇已经看不到唇肉在哪里，也无法分辨表情，仿佛是刀子在脸上划出的一道口子。
因为穿着T恤和短裤，看得出那身体也大部分已经烂了，露出白生生的骨头来，左臂整个就是骷髅的模样，上面附着着深红色的，牛肉干一样的肌肉条。周明和“周明”对视了一会儿，发现虽然“周明”已经破烂不堪，但伤口依然特别缓慢在自我愈合。
“我……你……”周明结结巴巴不知该怎么说话，而“周明”的身后又出现了两个人，进来压住周明的胳膊，把周明往门外押。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你的服役者已经服役满了三个月，且创造了足够的价值，他已经有权与你交换工作与休息的权利，永远。他伤口愈合后将替代你的身份，并且已经被清空了记忆，只保留有关你的部分，未来你将彻底变成一个积极向上对人类社会有用的人，毕竟那个人也是你。”车上女人早已经在等，对惊慌失措的周明道。
“……没有人告诉过我！这是欺骗，欺骗！”周明对女人的后脑勺狂呼乱叫。
“合同上写得很清楚。”
“……那我要终止合同！现在终止！”
“现在你是服役者，没有资格终止合同。”女人拧动车钥匙。
“你们的合同根本就是违法的！”
“违法？这可是经过银河系管理处公证过的合同。这是合同完全建立在你自愿之上的，而且对人类文明发展是有益的。”
“可我不能为你创造价值，对不对？我不能工作，我做不到——”周明的脑子还算清楚，语无伦次地解释。
“没错，而且你也没有办法自愈。”女人打断了周明。
“所以是不是——”
“所以你只能成为最基础的供能人。”女人淡道，“等你死了，就做饲喂的养料。”
“你们这是犯法的！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
“你以为我们愿意留在这个什么都贫瘠的星球吗？等修好了，也储存了足够的能源，我们不会在这个落后的土著星球上多住一秒钟。”
周明从上方的镜子里，看到了女人碧绿色的脸和青蓝色的嘴唇。
—小说完结—
签约作者——楚白城
讲故事的人，自己永远是故事中的祭品。感谢你们的倾听，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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