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死了
<一> 小桃被“邪灵”给杀死了。 这个消息传开时，小桃真的已经死了。 一个15岁的小女孩像一个破碎的洋娃娃似的滩在堆满杂物的房间里。长长的头发散乱地铺满她身下的土地。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成婴儿在子宫时的模样。眼睛紧紧的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脏兮兮的泥水。清秀的脸庞上布满了惊恐的扭曲与肮脏的血迹。 小桃的妈妈抱起小桃时，所有的人都已站在了门口。 所有人赶到时小桃妈正坐在院中嚎啕大哭“邪灵杀死了我的桃，邪灵杀死了我的桃……”这个不到四十的女人满脸的悲戚与畏惧。害怕到甚至不敢去抱起她那可怜的孩子，那个裙子破烂，遍体鳞伤的可怜的冰冷的女孩。 不知道是谁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孩子都没了，还管什么邪灵，还真是中了邪了！”所有的人仿佛被人击中了天灵盖豁然清醒，七嘴八舌地让那个只知大哭的女人去抱抱那个不再温暖的小人儿。 小桃如果有知该是高兴的吧，毕竟那是她渴望了很久的抱抱，可惜她再也无法睁开眼睛看看这个本该是最亲的妈妈，这个亲手把她交给“邪灵”的女人。 哀嚎声回荡在这个不大的村落里。不远处传来了几声乌鸦的“哇哇”声。 <二> 小桃是奶奶给起的名字，刚生下的小桃粉嘟嘟的像极了秋天山上的粉嘟嘟的桃子，奶奶没文化，索性就叫了小桃。 小桃生下后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要像所有村子里的年轻人一样，去外边揽生活。 小桃上学之前一直是跟着爷爷奶奶的，像村里所有的孩子一样，小桃除了每天想着爸爸妈妈之外其实还是挺开心的。爷爷奶奶虽然没什么文化却常宠着小桃桃，他们对小桃是有求必应，只要山上桃子熟了，都会让小桃吃个够，小桃爱吃桃村里人都知道。所以小桃是开心的。每天顶着奶奶给扎的羊角辫开心的在那个挺“落后”小村子里与其他“没有爸爸妈妈”的小伙伴过家家，跳皮筋。 村子在大山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年轻人为了挣钱纷纷选择走出大山外出打工，剩下的老人孩子便守在这片未被世俗污染的土地上，一年年地盼着他们归来，一次次又送他们远行。 无忧无虑的日子像一只活泼的兔子飞快地藏匿在时光的夹缝里再也不愿露面。小桃子转眼也长成了大桃子，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于是，像村里其他的孩子一样桃子被爸爸妈妈接到了“城里”，一个独立于城市的村子，一个本地搬迁遗留下来的破旧村落里。这里没有山，没有水，没有鸟语花香，有的只是乌鸦“哇哇”哀嚎。 小桃不喜欢这里，这里没有爷爷奶奶家自由，所有的人都满脸疲惫行色匆匆。 小桃上学了，虽然一切都还那么陌生，包括爸爸妈妈，不过没关系，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一直是小桃的梦呢！尽管小桃还是没办法熟练的像叫爷爷奶奶那般亲昵地叫爸爸妈妈，但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是战胜了七年的陌生与疏离。小桃穿着妈妈给买的粉色花裙子一次次跑在门前院子里对着一块破碎的镜子转圈圈。嘴里不自觉地哼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小桃该会就这样慢慢地开心着长成大桃，然后结婚生子，完成自己的梦想:回报疼爱自己的爷奶，照顾可能已经老迈的父母，陪着自己的孩子…… <三> 小桃上学了，学校离她“家”挺远的，爸爸妈妈要揽生活无暇接送小桃。于是小桃每天都和村子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上下学。时间长了，陌生感也在慢慢地消失，除了偶尔想念还在大山里的爷爷奶奶，小桃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她已三年级了，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小桃每天帮妈妈做饭，帮爸爸洗衣服。他们太累了，小桃知道的。 上学要经过一条马路，这个地方是个跑运输的必经之路，每天都有成百上千辆大车从这条马路上呼啸而过。以往都是和小伙伴们拉手一起穿过，这一天小桃起得迟了，匆匆忙忙的往学校跑去。心急的小桃没注意大车，穿马路时出了意外。一辆大车速度太快，没来得及刹车，小桃被卷在了车下。幸运的是小桃没事，只是不爱说话了！ 小桃不敢横穿那条马路，哪怕父母再使劲拉扯，她也只是哭着不愿再往前迈一步，没有办法，小桃退学了。 小桃每天待在那个租来的小院里，还在洗衣做饭，只是不爱说话。开始父母只是以为小孩子害怕，过段时间就好了，可是谁知道越来越严重。除了晚上睡觉哭闹，小桃已经不再开口说一句话了。忙碌的父母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们狠狠心拿出这些年攒下的全部积蓄带小桃来到了当地最好的医院。医生告诉他们孩子有“精神障碍”，他们听不懂，医生便只好说孩子得了“精神病”，不治疗可能会越来越厉害，治疗需要很大的费用。两口子一听费用吓瘫了，所有的积蓄也只是九牛一毛啊！这大医院哪是咱揽工的进的来的呀，没办法只好带着小桃回家了。 <四> 不知道是谁把小桃得了“精神病”的事给捅出去的，整个村子的人都像躲瘟疫似的躲着小桃，好像小桃会吃人似的。眼看着小桃一天天地消瘦下去，父母也是没办法，治吧，没钱，再说了，听人说这病治也是白治，好不了，那个谁谁家的谁花了多少多少钱也白搭。小桃的父母便盘算着反正小桃也上不了学了，不如把小桃送回老家让爷爷奶奶看着。 于是生病的小桃被送回大山。青青的山，绿绿的水。回到大山的小桃脸上竟然泛起了久违的笑意。 眼看着曾经活蹦乱跳如假小子般的孙女一言不发，爷爷奶奶心疼啊！为了这个生了病的孙女，老两口拖着老迈的身子带着孩子寻访各村的所谓名医，都说没有办法，只能去大医院！ 一晃几年过去了。小桃依然不爱说话，晚上依然会梦语惊醒，却不会再哭闹，因为有奶奶在旁边拍打着她的背，告诉她不怕。如果爷爷奶奶一直在的话大概小桃也会长大，说不准病也会不药自愈。因为这里没人叫她精神病，没人叫她疯子。她的笑越来越多了。穿着土布花褂的小桃越来越像山上的桃子了，那么甜，那么美。 然而一切美好的愿望都在那场大雨中化为泡影。爷爷上山摘桃子，本来艳阳高照的天不知道从哪刮来了一阵邪风，紧接着便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年迈的爷爷抱着满怀的桃子往家跑的时候不慎滚下了山坡，红艳艳的桃子散落一地。奶奶担心爷爷，便让小桃自己在家待着，顶着个塑料布去寻他，小桃哪里肯，只是使劲地摇头，扶着奶奶一起走入雨中。 漫天的瓢泼大雨无情地打在小桃苍白的脸上，祖孙俩一步一滑地朝着上山的小路上走去。那场雨下了一夜，那场雨带走了小桃的爷爷，那场雨淋病了小桃的奶奶。父母回来操办了爷爷的丧事，小桃说话了，说的是“爷爷，小桃不吃桃了！”大家以为小桃好了，惊喜地想要小桃再说话，可是小桃却再也没说过。 奶奶淋病了，年龄大了，经不起折腾，病了些日子也撒手了，弥留之际拉着小桃的手喘着粗气想说什么却再也没说出来。 有人看见小桃上山用棍子打掉了所有的桃子，打烂的桃子落满地，混着泥土已不再娇艳。 <五> 父母不得不再次把小桃接到了城里。离开山村的那天，小桃没哭，只是怔怔地对着爷爷奶奶的坟看了又看。 爷爷奶奶的过世让小桃再一次陷入黑暗当中，她变得很暴躁，无缘无故地疯狂打砸。疯子的名算是坐实了，没人再敢跟她说话，也没人靠近她，害怕她伤了他们，可也没人看见她伤人。也许潜意识里小桃还是那个善良的小桃，只是失去了挚爱的她需要找个情绪的出口才那样“发疯”的吧。可惜除了那躺在坟堆的两个人已再也没人有耐心来拍着她的后背告诉她不怕了。 小桃的疯狂开始让父母陷入了焦虑。他们也怕小桃伤人，于是把她绑在了家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村子里来了个“神官”，据说可治百病。对于这个都是靠揽工度日，生病进不起大医院的人来说不打针不吃药能治好病也真的算是神医了。不知道是谁传起来的，大家好像都认准了“神官”就是神医，一定能治好别人治不好的病。小桃的父母经人介绍请来了“神官”给小桃治病。 “神官”看了眼被绑在床上的双眼盯着屋顶的小桃便对小桃父母说:“嗯，你家孩子被邪灵附了身了，需要我开坛做法来驱赶。”“能治好吗？”小桃父母忙问。“神官”摸着下巴上几根稀疏地胡茬阴阳怪气地说“心诚则灵，不信我就走了，还有好几家请我呢！”“哪能不信呢，您可是神人，我家孩子就看您给治了，治好了，我们全家给您磕头！”小桃父母生怕这最后的希望也没了，忙表明决心。 “那好，既然这样，准备一间屋子，我治病时除了我的人谁也不许进来，这个邪灵跟了你家孩子好多年了，需要一个完全没有干扰的环境方能使出我的神功將它祛除，一旦被打扰將前功尽弃，你孩子将会彻底成魔，伤人伤己！切记切记！”“神官”神色“威严”地强调。“嗯嗯”救女心切的小桃父母忙不迭点头。赶紧腾出了一间放杂物又偏僻的房子。 <六> 小桃是在睡梦中被人抬进那间房子的。不知为什么，这次小桃没有做那个做了五年的恶梦，这次她梦见了爷爷奶奶带着她上山摘桃子，山上的桃子依然那么大，那么艳。小桃笑了，仿佛她还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突然，远处飘来了大片的乌云，要下大雨了。小桃猛的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几个猥琐的男人正围着她，脏手在她刚刚开始发育的身体上游走，眼里流露出野兽的凶光。小桃腾地跳起来，蜷缩着身子，小桃害怕极了，她张张嘴本能地想喊救命，可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几个男人围上来，小桃瑟瑟发抖，她想拿起什么，却什么也没有。两个男人趁小桃不注意架住了小桃，其他的两个人已经在开始拽她的衣裙。小桃真的疯了，她拼命扭动身体，踢腾双脚，她挠花了坏人的脸，她踢疼了他们的腿，她顺利地逃脱了束缚。可是跑到门前却怎么也打不开门，门被锁了。 “妈的，真是个疯子，给我打，狠狠地打！” 一股凌厉的风伴着血腥在小桃的背上刮开了一道血口子。那刺骨的寒风刺骨疼痛让小桃的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一鞭又一鞭，小桃疼得哇哇大哭起来，她躺在地上滚来滚去，拼命想要缩成一团。可是没有用。身体越来越痛，哭声越来越小，小桃感觉自己越来越轻，轻地飘了起来。 小桃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她看见了满山的烂桃从泥土里钻出来又从新回到枝头，爷爷奶奶站在那片桃林颤抖着双臂张开怀抱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