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雨《萧顿球场的黄昏》

我只是做一个文字的搬运工,不过在此过程中将书上文字打成简体字。
如有点错误,那就是我知识有限了。
黄雨 《萧顿球场的黄昏》
一个异国诗人说,坐在四等车里,望着那些多皱纹的农民的脸孔,你会哇的一声哭出来。朋友,黄昏时候,你到萧顿球场来走走吧,看着那些脸孔,你也准会哇的一声哭出来的。
在这彩色的灿烂的都市里
萧顿球场,是惨澹的沙场
铁栅和烟雾的朦胧
围困着破布似的兵士
各各占据一个小据点
进行着生活的惨斗 /
打架的,争夺的,偷盗的
叫喊的,叱喝的,詈骂的,啼哭的
是那(哪)一个悲哀的艺术家
塑下了这痛苦的群像
看哪,那个卖金山橙的小伙子
拿着刀,拼命的叫着
仿佛要杀死经过他摊前的人们
仿佛迫害狂者在喊救命
今晚,他能赚几个钱呢
站在他身边的衰老的母亲
凄然凝视着儿子
我怕她要突然哭出来了 /
看哪,那个卖药的好汉
在哀号的破锣声里
挥动着夸张的拳头
那样激动,那样紧张
那样死盯着周围的看客
他要什么
他要一对同情的眼睛吗
从那嘴唇噏动的姿势
和眼睛的斜视
朋友,你会想到
他在五湖四海里
经历了多少险恶的波涛
他曾在亮晃晃的刀尖上
翻了几多次的筋斗
你会担心他
明天,将会在那一个松林里
或那一个私娼的窝里
或那一个鸦片烟榻上
碰到了怎样的恶运 /
而这个看相的老者
竟是这么沉默的静坐着
任晚风吹动他的稀疏的斑斑的胡子
他的深邃的智慧的倦怠的眼睛
茫然望着扰攘的人们
如一个绝望于尘世的老道士
他怎能排遣自己的忧郁
交给他研究的脸孔
交给他推算的命运
没有一个不是悲哀的
他日日夜夜
给颓败的生命
涂上希望的彩色
让他们在裹剑博斗
而把空虚和悲怆
留给了自己 /
聚集在这里的是熟食摊
卖螺的,卖蚬的
卖牛腩狗肉的
卖不知什么动物脏腑
卖从酒楼倒来的残羹
(残羹里混和着绅士们含有梅素菌的口水吗?)
看哪,卖牛腩的
把汗水,鼻涕,围巾上的油污
一起拌在牛腩里,又把那个麻疯吃过的碗子
洗也没有洗
就装了一碗牛腩
送到那孩子的面前
那孩子是吃得这样津津有味呀 /
这里却是卖书的
卖房中术
卖推背图
卖牛精良大闹香港
卖风流寡妇的自传
那个穿长衫的中年人
看得那么入神
口水也滴了下来
他在读着什么书呢 /
而你,这拖长辫子的女人
为何独坐在石头上流泪
给主人驱逐了
还是给丈夫抛弃了
而你,这摆香烟的妇人
为何鞭打了儿子又自己哭泣着
而你,这长头发黄面孔
蹲在地上的中年人
为何用火柴枝划着圈圈
你要向严肃的土地
找寻什么痛苦的答案…… /
呵,是那一种残酷的风
把你们从天南地北捲在一起
天地是如此广阔
为何偏偏选择这片土地
这片如此灰暗什沓,喧嚷的土地 /
今晚,走在你们的身边
我仿佛在读那本破烂的旧小说
我们不是曾在那小说里
多次地相遇倾谈吗
我知道你们为何叫喊
为何流泪和发愁
我正要找寻那带大竹笠的流浪汉
他在那里,朋友,告诉我
我要告诉他
别去投奔柴大官人了
朋友们都在梁山上等他哩 /
然而,旧小说早就破烂了
你们还要在这里逗留多久呢 /
一九四八、九、十二,改竣
(《文汇报》,一九四八年十月七日)
《國共內戰時期香港本地與南來文人作品選, 一九四五--一九四九》(上)
香港 : 天地圖書有限公司1999 P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