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从一到九
对话,从一到九 ①【偷走】②【所谓联系】③【城市】④【救赎】 ⑤【生长】⑥【空镜】⑦【回头】⑧【陆上行舟】⑨【最后】 一、【偷走】 ■也就是说,你还在隔壁那条街上,站着。 这个雨季,风摆弄着各种姿势,准备贯穿一座城市。几乎没有人知道,整个漫长的春天,我一直蜗居在我的后院准备足够的碎纸,只等风起上路,寄希望于它们指引我接近风口。 好象是谁说过,风口没有风,风口最平静。 黑暗里,我坐在椅子上,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演员的表情,一直不明白摄影师为什么总是给她远景,远远地,将灯光斜下,脸孔象头发一样在风里摇摆不定。 我想我需要去找一段火车轧过铁轨的声音,看不清她的眼睛让我没来由地感到恐慌。没有人会提问这列火车的履历,我猜甚至很少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它在另一个隐匿的空间里平静地滚动,偷走你的一部分猜想,偷走一部分光亮。我的录音师告诉我,声音可以欺骗眼睛。 ▲我一直站在这条街上。下午。梧桐树的影子斜下来,阳光被剪成碎片。整个春天,下雨的时候我蜷缩在水泥地板上呼吸潮湿的空气,另外一些时间我在街上。 家里有昏黄的顶灯,暧昧的颜色,暖和而细碎,象很多年前田野里盛开的野花,风浩浩荡荡的吹过来,再吹过去。 一切关于水的形容都会让我想起夜晚,一切关于夜晚的形容都会让我想起水。 很多画面接踵而来,恰如你一直说起的那列火车,它呼啸而过,全无声息。我们会把声音弄丢吗,你的眼神闪躲,你拉灭了灯,拥住我。 那一刻,我知道有什么是一直在被你一点一点偷走着。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指更深地埋进你的头发里。 二、【所谓联系】 ■整个冬天,我都在河西走廊一带独自行走,随身带的笔记本里夹满了关于风的蛛丝马迹。 这更象一次恋爱,一次被重复了很多遍的关于出走和寻找的恋爱,飞机起飞的一刻,空中小姐俯下身告诉我这个秘密。她留下一片薄薄的面包,一小块黄油、一把餐刀,她惟独没有留下水,飞机在干燥中升空,她看着我,用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同样出现在1998年的某个下午,那个下午我不期然邂逅一个叫伊文思的老头,他用一架同样干燥乏味的飞机塞满片头,发动机巨大的回响充斥天空。跟我不同的是,他用了音乐。看来他去了不少地方,拍这部片子时他已经老了,我没有看出更多的东西,只是发现衰老原是跟干燥有关。在世间活着,原是一个不断风化不断碎裂的过程。 那部伟大的纪录片跟我写的这个东西有一些联系,它的名字简明干脆——《风》。 所谓联系,仅此而已。 ▲那个游泳池一直在那里,静静地躺着或伏着。浅蓝色的泳衣,我的,永远挂在凉台上。 记忆里的凉台被永远规定在某一个春天,凝固的岁月里,浅蓝色的泳衣摆动自如。 在时间以外的北方以北,闭上眼睛,下沉,下沉,下沉。 池边白色的椅子上有个男人。他身材匀称,影子在水里晃动。我早就知道游泳池里长不了水草,愠怒依旧象水草一样在心里蔓延。 水压迫得眼球生疼,眼泪不断涌出来。我揉揉眼睛,在水里点烟。蓝色的雾气跟黑夜融合得天衣无缝,我徒劳的追索它摇摆的影子。 还有芭蕉树。它宽大的叶片挡住汽车飞驶而来时溅起的水珠。公路边上有一片会走路的叶子。这来源于一个故事。那个故事的讲述者最后说,两片会走路的叶子长在水边。我看着他脸上的皱纹的时候突然口干舌燥,于是我拼命的喝水。那时候我们坐在一个很高尚的饭店,茶水免费。最后我们还是没有点菜,留下满桌子用过的一次性水杯。 如果我们曾经对视过,不管在他们划分好的哪一个时空,我想,我们必须建立起某种联系。这同干燥与润湿无关。 三、【城市】 ■从1990年到2000年,我看到城市巨大的身影在中国的影像记忆中渐渐复活。这个过程如此缓慢,从苍白到浅灰,从浅灰到阴影。 我还是喜欢城市,六岁以前的记忆属于乡村,六岁以前,我不知道那个小小的村庄将成为我日后漫长跋涉途中不断闪回的天堂。注定拥有这样一个姿势,可以掉头回望,我知道只要回身,就会有风扑面。 这是否有利于我成长的更快,我一直疑心。或许对于某些人,蜕皮是一种命定的成长方式。那一年我回到父母身边,回到城市里,回到同龄人中间,迅速解决掉我的童年,我看着它滑脱自己的身体,被永远留在那个壳一样小小的村庄里,很快风化。 哑哑曾经好奇我为什么一直坚持住20层以上的房间,我说这样的房子有双层玻璃,她就不再问了。某个清晨我打开厨房的窗户,很多的风涌进来,我扒在窗边看脚下的城市,看这个风里的城市,许久地看。 这个持续了很多年的动作被她发现了,她光着脚悄悄站在我身后的门边,远远看着我出神,象看一个谜。我没对她说过一直是风在时间里把一座城市一点一点吹散。我们走在街上,万里无云阳光灿烂,谁也不会想起在头顶一千米的城市上空,冰冷的风正凛冽吹过,昼夜不舍。 ▲木吉一直无法理解我对水的亲近。你为什么要在那个偏僻的城市呆那么久,夹杂着电流的咝咝声让话筒里他的声音遥远而模糊。我带着泳衣走出房间,我把自己长久的浸泡在水中,透过波纹看岸上的城市。巨大而冷漠的建筑形成阴影。人群穿梭在影子下面,面容模糊。 八岁以前我居住在姥姥家里。黄土砖墙的瓦房背靠着山,山上是梯形排列的橙子树,初夏时候开着白色清香的花朵。房子前面有一棵银杏,秋天灿黄的扇形叶片飘落,木吉拾起来,和青藤编在一起,做成花冠戴在我头上。房子前面有一条清清浅浅的小河,夏天木吉带着我捉泥鳅。泥鳅是很狡猾的东西,明明看着它悠闲的在水中散步,手逼过去的时候,哧溜一声就翻不见了。后来,我们用姥姥编织的前面敞开后面收口的笊篱对付它们。我在后面扶着笊篱,木吉在前面一路趟水过来,被惊吓的泥鳅昏头昏脑的往前,一头扎进笊篱里作了俘虏。捞笊篱也是需要技巧的,要当机立断。木吉发现我的拖泥带水放走不少胜利果实的时候,就会骂我笨蛋,然后让我去趟水赶泥鳅。我老是跌倒在水中,而且常常躺着不愿起来,直到木吉的影子遮住我头上的天空。我伸出手,他拉我,然后我们一起倒进水中。湿淋淋的他回家会被父母痛扁,而我,姥姥会忙不迭的拿出干衣服给我换上。 我还有两个小姨。因为我分不清谁大,所以一律叫小姨。她们极疼我。每日里上山干活回来,都给我带桑叶包着的果子、桑葚,或者其他山上的东西。我会和木吉一起吃得双唇乌黑肚皮发胀。八岁我离开姥姥家念小学四年级和父母同住的时候,那里正在修一个煤矿。十年后我再回去,坐在银杏树桩上对着乌黑的河水发呆。 四、【救赎】 ■双鱼座男人,无药可救。 你叹口气,我注意到你的手垂下,肩膀放松。 风就是在那一刻停止的,风停时,光线也随即暗淡下来,我们重新变回两尾快乐的鱼,游回漆黑狭长的河道。你是唯一愿意跟随我和水草为伍的女人,我要给你黝黑的水、淤泥里藏住的贝以及摇曳的沉船,我要给你我的世界,另一个可以抛弃语言自由游弋的黑暗世界。 触到你的发丝,把手给你,徜徉在上个世纪沦陷的城堡里,我指给你看哪里可以买到蔬菜瓜果,哪里可以观看盛大的城邦庆典,不用闭上眼想象,它们只是暂时关闭了光亮,盛满了一世纪的水轻轻荡漾,从来没有死去,死去的只是时间。 我要,我要这些,我要把这些给你,全都给你,我守口如瓶的财富宝贝。 你回过身,动作轻柔,你用嘴唇含住疲惫,就象含住一个幸福的终点。风就又起了,在漆黑的水下,它无声的搅动,隔着水纹,与我们擦肩。 依稀听到你含混的默许,你说,一次想象,无异于一次救赎。 ▲2000年的冬天,这个海滨城市的天空仍然万里无云。椰子树不知疲倦的绿着。另外一些街道上生长着梧桐。风常常带着潮湿的腥咸味道穿过城市。站在风里的时候我想象自己是一条鱼,我的头发在路人诧异的眼光里蔓延成水草随波起伏。 收音机里一个恬美的女声说寒流来袭,气温将下降一至三度。 大概是这样的,冰山在遥远的海面上闪烁着蓝色的光芒,阳光在上面幻出美丽的彩虹,有一些泪水滴下来,也是冷的,颜色比海水深一点,劈开--游走,像一柄剑插入心脏的过程,剑身逐渐被温热的血液融化。到达这里的时候,温驯的浪花拍打着海滨浴场里人们洁白的身体,天水一色。 怎么去描述一场冰山和阳光之间的爱情。宁愿寒流和暖流在海里相遇,碰撞着融合,寒流进入温带海洋的过程,会疼。 水也是会老去的,水带着的风也会老去。我长久地留在这个城市里,留在这里抚摸自己愈来愈干燥的皮肤。我想我会爱上一个男人。他嘴唇潮湿,眼睛深邃。身上的黑色风衣在风里鼓荡成一面阴暗的帆。 我们在风里或者在黑色的水中亲吻,头发水草般纠缠飘荡,我无比敏锐的感觉他的每一次触摸。我们象暖流和寒流一样相互冲击,碰撞着融合,最后成为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无比尊贵,无比卑微。关于城堡崩塌的过程,关于时间怎样雕刻,关于终于老去,关于不舍。 他抚摸我的发丝,如同水流经过水草。 是的,一次想象,无异于一次救赎。多年来我在自己的想象中颤抖,尖锐的痛楚让我时时刻刻无法预料的弯腰对抗,除了漂流着等待我别无他法。 他出现在我眼前,他就成为我的救赎,象一个海洋救赎一尾皮肤干燥的鱼。 或者,象一尾皮肤干燥的鱼救赎一个海洋。 五、【生长】 ■我曾经仔细参与过一棵树的生长,用刀子、用绳索、用杀虫剂、用摄影机。那时侯我喜欢简单,喜欢用简单对抗整个世界。 简单到底,即是本能。 那棵树长在距离我宿舍五百米远的地方,每次去南一食堂打饭,我都会绕道去探望我的树。因为绕道我认识了每天中午坐在操场边练琴的老董,他的影子投在水泥地上,在漫长枯燥的下午被一点点拖动拉长。 南一食堂旁边是音乐系的琴房,那里有很多身材苗条的女生,据说她们从不掩饰对男生的喜欢。我和老董在琴房屋顶上练琴,这样我们就认识了正想学打鼓的哑哑。哑哑抱着膝盖坐在院子里看我们装模作样。一个月后我们在一起排练,从没想到一个人打鼓需要流那么多汗,我试着去拥抱那个汗津津的瘦小的身体,很快就发现自己爱上了它。 后来老董留在了那个小城,他的专业是地球物理,我毕业时他神色郑重地表示要认命,抓紧剩下的时间努力去尝试做一个科学家。我没说话,我们碰碰扎啤杯子,然后把啤酒喝下去。 哑哑跟我去了北京。两年后,她南下广州,她受不了这个城市的风沙,她这样说。两年后我得悉老董去了西安,他辞去公职自费去上陕西音乐学院。 那棵树的死活我现在一无所知,错觉中,它是一直活在了我的磁带里。在那盒8MM磁带里,它一直在独自生长。如果还活着,它现在应该枝叶茂密、堂堂正正。 一棵树往往比我们更接近电影,树是一束光,上面长满影子,遮天闭日的影子,日升日落,光影流转。 我们呢?我是说每一个我和每一个你呢?所有交汇过的轨迹都拥有曾被照亮的时刻,我们以风的姿势缓慢爬行,缓缓掠过彼此的生命。 这已足够。 ▲你在1994年经过广西桂林某学院旁边一个名叫刨冰小站的店子,小店有蓝色的顶灯,藏在嵌着蓝天白云状玻璃的天花板上。粗粗刨制的木板拼凑成桌椅散落在店门内外,依稀可见上面突起的木刺。 你在1994年的刨冰小站看见两个女孩走进来。穿红衣的对穿格子裙的说:“还是要形影不离吧?”格子裙轻轻嗯一声。她们在墙角坐下,红衣女孩把壁扇调到3档,定向,风吹得格子裙头发凌乱,红衣女孩伸出手将她耳旁的头发拨到耳后。 “形影不离”很快端上来了,一个大玻璃盏,雪白的冰花上面均匀洒着橙黄的果汁,几片雪梨点缀在旁边,插着两根吸管,两个蓝色的勺子,勺柄上的小熊探头出来,互相亲吻。红衣低下头去含吸管的时候,格子裙低低的说:“我要走了,去法国。” 你坐在1994年的刨冰小站里,如果恰好当时坐在红衣女孩子对面你会看到,她左肩微微一动,然后抬起头来,对格子裙说。 她说:“法国啊,不错。” 六、【空镜】 ■说过,有些小说不是用来读的,是用来看的。 2000年,我发现了空镜,事实上它很早就在那里,只是一直被我忽视。一个很有效的办法,下次看碟时,把声音关掉,只剩下画面,空镜就会自己跳出来。 杀手在酒馆里谈生意,一个衣领雪白戴礼帽的老头拄着拐杖坐在墙边,他低着头,一言不发。老绅士只出现了两次,一次杀手出场,一次杀手死掉,两个空镜,一闪即逝。 另一部德国人的片子里,努努掉下来时,滑过一扇扇电视频道般的窗口,我注意到画面右侧露出了大楼旁的街角,清晨的光里,正有断续的车辆慢慢滑过,还有人在走过。 我把这条缝隙中泄露的清晨街角也称作空镜。画面里的一切都是设计的结果,关键在于,手执导筒的人想让我们从中看到什么。 看到过不少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镜头必须动起来,他们说。 让风穿过你的镜头,风从街上吹过,那些清凉的空镜就象匍匐的落叶,微微掀动一角,再安静地,匍匐。 运动,可以是存在于起身与俯身之间的一次风行。 ▲一幅被固定在镜框里的结婚照。 所谓固定,是一种将瞬间永恒的工艺。一个姿势、一个指向暗藏着所有关于未来的秘密。 所谓秘密,即是永远无从知晓。 我的梦里,街上落满叶子,每片叶子都藏着一个冬春的秘密,它们,整齐排列,守口如瓶。 风总是被期待的,它走过街角,叶子掀起,落下。 不参与叙事,不参与改变,恪守一切有关空镜的守则,就象时间,穿插进每一个故事,切割每一个段落。时间,一个最大的行进中的空镜。 在此之后,街道安详,落叶荒凉,冬春,如常。 七、【回头】 ■黄昏的原野,暮色四合,暗红色的沟壑间伫立着小小的房子。 一道窄窄的篱笆被搁置在前景,它距离正在风里微微摇曳的房子如此遥远,取景框里他们构成了最无望的前后景关系,篱笆的枝条斜斜伸向天空。 一个男人左入画,他穿着破旧的黑呢外套,他头发凌乱,动作笨拙,他毫不犹豫闯进我的视野,利落的翻过篱笆,踉踉跄跄向远处的房子走去。 多年以来,这个面目模糊的男人的背影和这个干净利索的动作不断出现在我的梦境里,过度曝光使得整个画面呈现出一种灰白,他弯腰、提腿、俯身、落地,每个动作瞬间都被另一个强烈的光源照亮,一系列闪光过后,画面重新稳定,男人顿顿脚向前走去,脚步轻盈,暮色沉重。 原野上,猩红色,肆意流淌,远处的房子正在湿热的风中微微颤动喘息。 我不记得在篱笆那边这个男人是否回过头。 ▲大雨。一条逼仄的巷子。我坐在公车最后一排,湿气铺天盖地而来。 偶然转头,看见那个男人凝视我的眼睛。我知道他穿着黑色风衣。坐在,另一辆公车的最后一排。 很多年我一直害怕光亮,光亮处亮起的一切都让我有烧灼的疼痛。很多年我紧紧抱住雨水、风和黑暗抵抗光亮,这抵抗更象一场沉默的等待。 在2001年那个多风的雨季,黑夜中一辆行驶的公车上,我回头,闪电亮起的瞬间看到一张沉默的脸。 他们说24小时之后,灼伤的部位会产生清凉的感觉。 我沉默着丈量24小时的等待有多久。 八、【陆上行舟】 ■坐在我的房间里,窗外的风又起了。 在我熟悉或不熟悉的陆地上,无数的身影正在轰然走动,雨水适时飘落,脚步声密密麻麻。前世为鱼的人们,前世为鸟的人们,铺张开腋下柔软的骨骼,滑进夜色,陆上行舟。 在中东的某些国家,人们掌握一种用沙筑墙的技艺,关于沙墙的风化,意味着一个沙漠中的城市变成沙的过程。写下这些字句的同时,我身下的城市正被风掀起一角,如一张在经年累月里不断剥落的巨大的壁画,露出下面粗沙砾的墙面。 还有很多故事没有讲出来,只是一切已经被那个规定的情节一语道破:经过花香鸟语的庭院,你满心欢喜走进我的病房,你说走吧我们出去吧,时间已经不多了,你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啊。 不过如此,所有被讲述过的故事不过如此,所有还不曾讲出口的故事也不过如此。 站在自己的阳台上,我伸出胳膊,手里攥住的风竟有了些许温度。 ▲我在水边看自己影子,变换的波纹让我晕眩。扎着小辫的是我,烫了卷毛的也是我,素面朝天的是我,浓妆艳抹的也是我。这城市和我一起在水中破碎。你说,我是真的还是它是真的,或者我们都不是。我张开手掌打捞不起一点时光的碎片只是徒然搅乱波心。 王菲唱着,时光它怎么样爬过了我皮肤只有我自己才清楚。都说时光如水为什么我的皮肤在水流下面越发干燥为什么我的眼睛逐渐黯淡为什么我的头发开始掉落?我还年轻,都这么说。那么,继续年轻下去吧,年轻着萎落。 时光。静夜里它轰隆的声音无比巨大无比空洞无比冷酷,我看着它开向我我看着它开向我。 我开始尖叫。 如果时间坚持着要让我和亲爱的人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彼此再也看不见那我除了让大水冲开我们紧握的手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能留住他们在我心里的影像不让它们慢慢淡去消失直到岁月的河流裸露出干涸的肌肤鹅卵石们乱七八糟的横躺着对天空发出尖叫我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让我在水中窒息让我对着蒙尘的镜子数脸上的皱纹吧不要来打扰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九、【最后】 ■最后的最后,是关于那些终未抵达风口的纸屑。他们,一路,纷纷扬扬。 ▲最后的最后,是关于那些终未抵达风口的纸屑。他们,一路,纷纷扬扬。 2001/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