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 - 鸟儿
她在的城市绿化还算好,因而常常见到鸟,鸟儿停在树梢上愣神或是在草丛中嬉戏。她见过唧唧喳喳个不停的聒噪的鸟儿,也见过安静的像是在思考什么是自由的鸟儿,她不喜欢这中尖嘴的生物,就凭着看似脆弱的翅膀就能去到她去不了的地方,有时羽毛落下只惹得人生嫌。聒噪的鸟儿应是不懂得什么是优雅,安静的鸟儿身上有近乎嘲讽的力量,他们看着她,低低的在她头顶盘旋,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不喜欢鸟,可她周围的人都喜欢,这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关系,因为她还未曾发现过她在乎的人,她不在乎周围人的喜恶。可身边人对鸟儿莫名的好感的确是对她的生活造成了一些困扰。母亲的鸟笼里未曾消停过,一波一波叽叽喳喳的东西进来了,把母亲精心准备的鸟笼弄得乱七八糟,然后就迅速地离去——或是挣扎后发出了生命的绝唱,或是留下许多许多她讨厌的羽毛然后冲上了天空。她不喜欢凄厉的叫声,也不喜欢乱七八糟的羽毛,但她得承认,看到这凄惨的场景,她的心中常常升腾起一种隐秘的快感,这快感并不道德,毕竟建立在另一种生物的痛苦之上。她的父亲总希望有燕子能在自家屋檐下筑巢,黑羽白肚皮的生物能为他人带来福祉吗?她觉得不能,而父亲觉得可以。曾经来过的燕子给她留下的唯一印象只有院子里多起来的鸟粪,和他们一家离开时的绝情。小鸟学飞纵然可爱,但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鸟,可她却常常梦到鸟,也许就是因为鸟儿常常叨扰她的夜晚,才让他生厌。她梦到很多破碎的羽毛,梦到高高的天空,梦到凛冽的风,破碎的场景支撑起她的梦,她看不到自己也记不清那是怎样的故事,一次又一次在午夜惊醒,她去摸自己的后背,很光滑,没有翅膀。身边还是甜美安稳的空气,凛冽的风是一场梦。她不相信世界上有神灵,但她仍质问神灵为何无端剥夺她安稳的睡眠,她愤怒,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愤怒至此。
这样的梦近乎贯穿了她的青春期,最终是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她喜欢周四的下午,她会早早做完物理实验,从实验室到寝室有一段路,她故意走到最高的楼层上,走道很窄,两边只有矮矮的栏杆,她喜欢这种新鲜的空气,享受这仿佛是生命中偷来的一小段时光。梦应该就是在一个周四的下午丢掉的。那天阳光很好,风却很大,难得实验简单,她很快测好了数据离开了教室。走到那段路时,她感受到了凛冽的风,和梦里一样的凛冽,掀的她怀里的草稿纸哗哗乱响。她走在路上,生出了一种自己就是鸟儿的错觉。她驻足,看到高高的天空。云飞的很快很快,在急速流动的幕布下,有鸟儿在飞。她看到有破碎的羽毛落下,她看看鸟儿,又看看自己手中的草稿纸,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不用很多种方式来对实验结果进行分析会怎么样?如果就按照书本用最常规的方式分析会怎么样?这次会不会就没有A+,会不会变成一个B?她又抬起了头,鸟儿还在飞着,她感到奇怪,为什么这次实验的测量数据这么多?为什么都已经周四了自己的PPT还没有做?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和闺蜜说话了,她会不会生气?琐碎的事情涌进了她的大脑,大脑不堪重负。她看到,手中的稿纸被风卷走,下课铃响了,下面的庭院中人多了起来,稿纸就这样落下,融入了人流之中。她听到熙熙攘攘,忽然又都听不到了,风急速地吹着,也许划伤了她的脸颊,天空离她越来越远也越来越近,鸟儿还在飞着,她快变成鸟儿了,马上,即将。琐碎的数据就这样从她的世界中消失了,只剩下了风和花香。一个激灵,她睁开眼。风已经慢慢停了,鸟儿好像也飞走了。稿纸散落一地,她赶忙捡起,快步向寝室走去,一边走一边盘算用什么方法分析数据才能得到A+。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她感到庆幸,幸好实验数据没有丢,不然又很麻烦了。但她隐隐觉得,还是有什么东西丢掉了,不见了。那晚是一夜无梦。梦丢了。她还讨厌鸟儿吗?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