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喜欢

当程簌离湿润的唇在叶子的口中灵活游走的时候，叶子才明白，这原来，不是一场梦。那厚重的身体密密麻麻的压过来的时候，满满的安心和真实，让叶子空荡荡的心和身体，久久的不想逃离。

梦里，程簌离穿着条纹的衣服，带着女儿，一步一步的沿着山路往上攀爬。那郁郁葱葱的青山，默默不说话。而黑夜中，急促的喘息声，伴着低低的压抑的呢喃，密密的汗珠，清凉的腰身，纠缠成空气中的湿润。叶子任由那猛烈的撞击，将自己带上云端，最终绽开的那一刻，泪水却扑飒飒掉下来。

程簌离没说什么，那双温柔的手，轻轻的拭去她的泪珠。乡村漆黑的夜里，谁也没有打破这沉默，只是静静的躺着，在那狭窄的小铁床上。偶尔有凉爽的风偷偷跑进来，窗外的虫鸣却更加响亮。晨光熹微时，哭红了的双眼，沉沉睡去。这是叶子离婚的第五年。

也是认识程簌离的第五年。

叶子的前夫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其实也算是很好的一个人。可是有些人，并不是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就能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和前夫恋爱的时候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好，尽管是异地，山长水远，可是叶子工作倒也不怕麻烦，长途的奔波辗转倒是给平静的生活添加了许多的生气。

我们结婚吧。叶子随口一说，前夫就应允了。那双毫无生气和波澜的眼睛，像一口深深的古井，永远都看不清。从认识到结婚，七个月，从结婚到离婚，却用了七年。而这七年间，叶子迅速的从一个只知琴棋书画不食人间烟火的明朗小姑娘，开挂似的变成一个别人眼中的贤妻良母。只有当黑夜中死一般的寂静来临时，累的瘫倒在床上的叶子，才知道什么叫做人生无助。

而前夫，七年间，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依旧是波澜不惊。除了主动自觉的把每个月的工资悉数上交。他好像永远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的一次回家，带着小姑娘，三个人难得的去山涧游玩，漫长又湿润的石阶，走着走着就剩下了叶子和刚刚学会走路的摇摇摆摆的小姑娘。当搜寻的目光终于找到前夫的时候，对方正拿着手机，站在潺潺的溪水面前，从容的拍着这山水间的极致。

那副画面叶子至今回想起来，倒是一副耐看的画面。清瘦好看的前夫，就那么气定神闲的，站在那山水间，山那么遥远，水那么遥远，从来不操心的人，活的像个十八岁的少年。

而叶子，目光找到前夫的时候，望过去的那一眼，也看到了那死灰一般的未来。第二天，叶子就和前夫去办了离婚手续，前夫净身出户。

王尔德说：我年轻时以为金钱最重要，如今老了，才知道的却如此。带着小姑娘的叶子，历经了七年的生活，从无到有，深谙此道。所以对于前夫的净身出户，倒没有什么感激之情。或许以后，那个自己用七年青春和离婚教会的这个人，会如自己一般，善待另外一个人，但是一切，都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从民政局走出来，拿起手机，看着程簌离的头像，叶子只输入了短短的两个字。离了。

然后请了年假，关了手机，驱车去了几十公里外的乡村，那里有外婆生前留下的一栋两层的木质小屋。山间的夜晚有些潮湿，木质的小楼，在夜色中，却明晰可见。推开门进去，青色的石板长满了青苔，院子空空荡荡，尽显无人居住的苍凉。唯一能住的二楼的小房间，虽然很久没有人住，倒一直被叶子定期打扫的干干净净，也算是找到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一个人的时候，放下了那些防备，撕下那些面具，坐在地上，静静的看了那部年少的时候极喜欢的动漫，里面温暖的夏目，却在一瞬间，被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返老还童，多少人的心愿。可是叶子不想，如果真的有神奇的力量，叶子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父母和小姑娘，一生的安稳和健康。

可是，那些，不都是已经过去了么。

合上电脑，沉沉睡去。

而梦醒来的半夜，那厚厚的吻，那浓密的纠缠，却让风平浪静后的叶子，哭红了双眼。

这是叶子第一次见到程簌离。在认识程簌离的第五年，在叶子最狼狈的时候以这种莫名的方式见了面。而这见面，谈不上欢喜，却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这一天，似乎来的有点早。但既然是迟早的事情，早来也好像没有什么不好。曾经聊天的时候，程簌离无意提到的那座长大的老屋，那些年少的伤痛，以及邮寄过去的叶子以为永远不会用到的钥匙，最终全部通通的串在了一起。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还在沉沉安睡。长长的眼睫毛下，果然是和照片里一双如水般清澈而又如星子般透明的眼睛。那1700公里的距离，叶子不问，程簌离也不提。习惯性的做好早餐，方形的木桌子，暴露出斑驳的年龄，小时候端坐在桌子前的情景，放电影般，一一浮现在眼前：那个时候，外婆还在；那个时候，叶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分别；那个时候，叶子还扎着两个小羊角鞭；那个时候，阳光还好……回忆，停顿在那双修长的手从后面环上来的时候，只剩下那暖暖的呼吸，缠绕脑后。

那一刻时间静止，叶子只是紧紧握住了伸过来的手，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口。

早饭过后，叶子还没有来得及伸手，程簌离便开始动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当厨房里哗啦啦的水声想起的时候，叶子的眼睛里飞进了一只小小的虫子，眼眶有些湿湿润润的红。

叶子开始细细擦拭那些屋里的门窗，好像在抚摸一块润玉。破旧的屋子里，播放着那些陈年的老歌。而他们，熟稔的好像一对相处多年的夫妻。少了那些初恋时候的热烈奔放，却多了些理解和包容。毕竟，三十多岁的叶子，已经不再是那个把爱情当生命的姑娘。时光的长河，总是可以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那几天，他们哪里也没有去。有时候，他们也靠在一起，安安静静又简简单单的在电脑上看电影，碰上不是对方喜欢的电影，可是也不说什么，只是尽量去体谅对方，没有了那些恶毒的吐槽，屋里多了些温馨。而窗外，雨潺潺。有时候程簌离也陪叶子，去附近的花圃，挑选几株红红绿绿的那些叶子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再将它们一点点的种进院子里，那一点点红，一点点绿填满院子之后，一向对植物无感的叶子，也瞬间感受到蓬勃的生机。程簌离那双修长的白皙的好看的手细细的埋好土，叶子就在一边拿个洒水壶，慢慢的学着浇水。有时候，叶子也坐在院子里的竹子编制成的躺椅上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哲学书，年老的藤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的时候，程簌离靠着石头做的水缸，低头玩弄着不知道在哪里捡来的石子。有时候，他们也开车出去，漫无目的，就沿着乡村的小路慢慢前行，车里放着程簌离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歌。有时候，他们也做爱，他疯狂又温柔的占有她，她软软又娇嗔的回应。

而从头至尾，他们都很少说话。而对于叶子的离婚和以后的打算，更是绝口不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又仿佛，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程簌离离开的时候，叶子开车送他去机场，平日里堵得要命的道路，居然一路畅通。下车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的抱住她，久久的不肯松手。

后来，叶子到一所培训学校当了老师，薪水减少不少，却也有了更多的时间。虽然生活过的和程簌离一样清贫，却也极为放松和欢愉。每到放假的时候，叶子会带着小姑娘，去那个1700公里之外的城市，那个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海的地方。两个小姑娘，在海边，和程簌离追逐玩耍，笑声传了很远很远，海浪的声音，很大很大。

而远处，坐在椅子里休憩的叶子，做了个梦。梦里，白发苍苍的叶子和程簌离，和一群子孙，端端正正的准备拍一张严肃的全家福。而程簌离的手，从头至尾，始终紧紧的抓着一拍照就害怕的叶子的手。那双温暖的手，从未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