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永小百合《我的一百部电影》第二章(11):爱和死的记录
11.爱和死的记录
“我,难道错了?”这是我在影片《爱和死的记录》中最后一个镜头的一句台词。浜田光夫扮演一位学生运动家川濑。
“那好,我这就去名古屋。”他甩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大学校园。
这场戏拍完后,浜田君真的去了名古屋。不幸的是,途中别人互相斗殴,却殃及到他。浜田君的右眼受了重伤。那是1966年7月的事,据说是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眼睛,有失明的危险。当我赶到名古屋大学医院时,浜田君躺在病床上,脸上已缠绕着层层绷带。我突然被一股冲动感所驱使,“哇”地一声直想哭出来,好容易才稳定住感情。因为在黑暗中他还没有失去光明。有失去光明的危险也许他还不知道……要千方百计让他恢复视力,让我们再搭档合作拍片!我一个劲地祈祷着。
《爱和死的记录》,就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下开拍了。这影片原定是由浜田君和我搭档的,因他意外的事故,匆忙决定由渡哲也替代这个角色。
渡哲也,是在浅丘路莉子百部纪念影片招募配戏角色时,试镜选中进入日活,而成为日活公司的专属演员的。他因专演动作片而闻名,和我还是初次拍戏。
为了拍摄广岛炎热的夏天,我们在外景地呆得很长.执导本片的是极富韧劲的藏原惟缮导演,所以拍景相当累人。每天每日,都是很严酷的拍摄,回到驻地还要连夜排演。
一天晚上,已经是预定的时间,可是渡哲也还未出现在排演室里。助理导演们分头去寻找,找遍了还是不见他人影。万万没有想到,他竟在开着的房间的壁橱里睡着了。想必是初次拍摄文艺影片,神经紧张,把他累得精疲力尽了吧。
“饶了我吧!”他带着这样的乞求,藏进了壁橱里的。
幼年时遭受过原子弹袭击的青年幸雄,和在唱片店工作的姑娘相识,相恋。但是,幸雄为身患原子病而苦恼,他断绝了结婚的念头,想把姑娘忘掉。姑娘也觉察到这些,但她坚定地说道:“我等着你,永远等着你!”并且全心全意地护理他。但这一切挽救不了他,他丢下她一个人走了。幸雄死后的头七(死后第七天),姑娘也随他而去。
这是大江健三郎的《广岛日记》中介绍的一则故事。
在演这个角色时,我深深地被姑娘和江一角所吸引,在“原子弹圆屋顶”(原子弹在广岛爆炸时,广岛城顷刻成为一片废墟,但唯有这座圆屋顶的建筑未倒塌,故名)里,和江同幸雄拥抱的一场戏,我忘我地拥抱着他,我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前,久久地泪流不止。
我怀着完全融入角色的满足感回到了摄制所,和大家一起观看全片样片。刚放映完,全场顿时掌声四起,摄制人员个个喜气洋洋,充满着自信:推出了一部好作品。但是公司的头面人物看后却下令道;“有‘原子弹圆屋顶’的镜头全部剪掉。有瘢痕瘤(原子弹爆炸灼伤的)面容的镜头也要剪!”
我难以相信。一部以原子弹为题材的影片,为何却不能有“原子弹圆屋顶”呢?又为何要回避瘢痕瘤面容呢?遭受原子弹这一灾难的是日本人——广岛和长崎的人们。我们在正视了这个事实之后,制作推出了这部恋爱故事的。为什么非要隐瞒这个事实呢?究竟这是公司头面人物个人的想法呢,还是更上层人物的看法呢?我茫然地走出试映室。摄制人员和渡哲也都默默地坐在了草坪上。
几天后,首次试映。那瘢痕瘤面容部分和“原子弹圆屋顶”的全景完全在银幕上消失了。然后,按剪辑的那样公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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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飘飞凌天下 赞了这篇日记 2021-12-05 17:15: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