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笔录(十)
天气渐暖,忆起埋在山墙下的酒,领着允如几个开坛子,毕竟今夜要来的人是李适,自然不能疏忽。
屋内早已燃了灯,李适靠于椅上翘着腿,随意翻着我顺手置在案上的书,我回头嘱咐允如去催菜,将坛子放在桌上。
李适抬头见是我,扬了手中书,颇有惊讶,“你也看《异国图志》?”
“不过是随意翻翻打发时间而已!”
“你平日在府中很无聊么?”
“还好,不过就是料理家务,闲了便去嫂子弟妹处走动走动,说不上闲亦说不上忙。”
他颔首,看向我,“不是说有事对我说么?”
我取了钥匙开了柜门,找出一沓账本,放到他面前,捏紧手帕,口中絮叨,“料理了一段时间家事,私以为府中侍奉的人过多,书房的丫头便有十几个,不如适当裁一些人,打发去庄子帮忙,不发薪俸,每年的收成作三七分,你说呢?”
他一厢翻着书页,一厢点头,“也好,明日先差人去问问他们的意愿,若是多数人同意去庄子,便都差过去吧!”
他看得极快,却也仔细,若有缺失,总是先问我,确定无误后,方才提笔修改。
不知不觉,天色已然全黑,允如在外面嚷着传菜,丫头们鱼贯而入,珍馐便都置于案上。
李适揉揉眼睛,起身同我一起用膳。
我是有私心的,故而也灌了他许多酒,来者不拒,他把玩着酒杯,看似无意飘出一句,“昭晏,这不像你。”我拿筷的手滞了滞,笑容不改,殷勤为他布菜,好在他之后便也没说些什么。
酒过三巡,宴毕,丫头们上了茶,我未想他酒量甚好,一连灌了这么多,也只是微醺,眼见他就要离去,手紧了又紧。
只是坐于凳上不动,轻轻道,“爷今晚还去锦瑟那么?”
他顿了顿,只是轻嗯一声。
我终于转过身去,心中作苦,勉强笑道,“爷能不能给贱妾留一晚?”他静静审视着我,不发一言,我转过头去,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凄然又无奈,“贱妾只是想要一个嫡子,以后不会再缠着您。”
他慢慢走过来,头微微前倾,唇缓缓凑近,我又惊又惧,忙闭了眼,良久,却听到他轻轻一句,“罢了,你心里没有爷的位置。”我睁眼,我俩相隔不过一寸,呼吸可闻,他目光淡然,面色冷静。
有没有位置,又有什么关系呢?已然进了宫,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眼中终于落下水色,他叹了口气,抬手取下我发上长簪,苦笑,“只要是你说的,我便尽力去帮。”
我颤着抚上他肩侧衣带,手抖得不像话,他轻轻抓住我手,唇终于印上我的,扬手落下帷幕。
一室春光,我却只觉冷寂。
次日醒来,便见允如一脸喜色,我面无表情见她剪下榻上那一抹艳色,按例,此物皆应保存,但我不愿再看到它,只嘱咐将其丢弃,允如笑意凝滞在嘴边,拗不过我,只好垂下头去。
我寻摸半晌,不见那只喜鹊簪,问了允如,方知李适已经带了去。允如小心翼翼看我脸色,轻轻道,“奴婢多嘴,向爷提了一句,簪子是昨日在宝锭居买的。”
他昨日和上阳便在宝锭居隔壁。
“爷什么反应?”
“爷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别吵您!”
我看向镜中的自己,疲惫又无力,既然是你开始演戏的,那么我也奉陪到底,看你瞒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