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时期的爱情》－书摘

１、闷热而杂乱的房间，既是卧室也是工作室，此刻，随着晨曦从打开的窗子照进来，才开始有了一丝光亮。

２、有很多次他都心痛地想，在这个由一张张不经意间拍下的照片组成的画廊里，就孕育着这座城市的未来，它将由那些性格不定的孩子统治，并最终被他毁灭，连一丝昔日荣耀的灰烬也不复存在。

３、每个人都是自己死亡的主宰者，时间一到，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他们没有恐惧和痛苦的死去。

４、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以一种毫无意义的热情热爱着生活，他爱大海，爱爱情，爱他的狗，也爱她。随着死期临近，他越来越向绝望屈服，就仿服他的死并不是当初由他自己决定的，而是无情的命运使然。

５、只有没有原则的人，才会从痛苦中得到满足。

６、他常说，过分爱动物的人可能会对人类自身做出至为残忍的事来。还说狗并非忠诚，而是卑躬屈膝，猫则是机会主义和叛徒，孔雀是死神的传令官，金刚鹦鹉不过是惹人厌的装饰物，兔子助长贪婪，长尾猴会传染欲火，公鸡则该遭天谴，因为正是它造成了基督三次被人否认。

７、两人才刚刚庆祝完金婚，谁离开谁都无法生存片刻，甚至每一刻都不能不想着对方，而且随着年纪越来越来老，就越来越如此。可无论他，还是她，都无法说清这种互相依赖究竟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还是习惯使然。他们从不曾为此问过自己，因为两人都宁愿不知道答案。她早就发觉了丈夫脚步的日益蹒跚，脾气的反复无常，记忆中出现的裂痕，以及新近的养成的在睡梦中抽泣的习惯，但她并没有把这些当作他最终衰老的确凿标志，而是视之为一次幸福的返老还童。她还把他当作是一个老小孩，而非一个难以伺候的老人。这种自欺欺人对两人来说或许都是一种上天的恩赐，因为这让他们避免了互相同情。

８、如果两人能及时明白，比起婚姻中的巨大灾难，日常的琐碎烦恼更加难以躲避，或许他们的生活完全会是另一副样子。而如果说，他们在共同的生活中也多少学到了点什么，那就是智慧往往在已无用武之地时才来到我们身边。

９、她恳求上帝能够给她哪怕片刻的时间，好让丈夫在离去之前知道，无论两人之间有过什么样的猜疑，她始终是那么爱他。她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强烈愿望，希望能与他从头再来，重新开始生活，好让两人把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告诉对方，把所有过去做错了的事重新做好，但面对毫不让步的死神，她只得投降。她的痛苦化作一股对世界，甚至对自己的盲目怒火，而这反而给她注入了自控的力量和独自面对孤独的勇气。从那一刻起，她心头没有片刻安宁。但她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任何表情泄露出内心的痛苦。

１０、作为一个仍处在孤独中的灵魂，他坚信自己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默默爱得更深。

１１、一个莫名的念头使她浑身一颤：“当被人爱着的人死去时，真该带上他所有的东西。”

１２、她对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唯一怀有的是一丝同情，因为她觉得他是得了什么病。但姑妈告诉她，想要看清一个男人的真正性情需要很长时间，而且她敢肯定，那个为了看她们经过而坐在花园中的小伙子得的只可能是相思病。

１３、恋人的恋爱期应当更长一些，这样才能让两人通过亲身交往彼此更加了解，同时，他们要对此段恋情严格保密，直到已经非常确定自己的感情。

１４、费尔明娜达萨重新认识了自己，第一次感觉到成为自己的主人，感觉到有被陪伴和被保护，胸中充满自由的气息，这让她恢复了平静，又有了活下去的愿望。甚至到暮年，她还会想起那次旅行，而且记忆犹新，越来越历历在目。

１５、今天，见到您时，我发现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幻觉。

１６、他还太年轻，尚不知道回忆总是会抹去坏的，夸大好的，而也正是由于这种玄妙，我们才得以承担过去的重负。

１７、圣多默的名言：“您要记住，一切美好的东西，不论来自何处，都源自圣神。”

１８、音乐这个话题是他用来建立友谊的一种几乎可以说是带有魔力的方式。

１９、费尔明娜达萨向表姐指出了那个她猛然发现自己的爱情不过是海市蜃楼的地方。她并没有察觉，从家到学校，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地方，她短暂过去的每一个时刻，都是因为弗洛伦蒂诺阿里萨而存在的，伊尔德布兰达向她指出了这一点，但她却不肯承认，因为她永远也不会承认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好也罢坏也罢，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是她生活中唯一曾发生过的事。

２０、“现在，您走吧，忘了它。”她对他说：“就当这件事从没有发生过。”

２１、他仿佛变了一个人，用一段爱情来取代另一段爱情的想法让他误入歧途，渐渐地，费尔明娜达萨的味道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难以闻见，最后只留在了白色的栀子花上。

２２、他随波逐流，不知道生活该从哪里继续。

２３、费洛伦蒂诺阿里萨发明出许多方法，对像他这样一个郁郁寡欢，骨瘦如柴，穿得仿佛另一个时代的老头儿的男人来说，颇不可思议。然而，有两个优势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其一就是他独具慧眼，即便在人群中也能一下子认出哪个女人正期待着他这样的男人，但尽管如此，他献殷勤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因为他觉得没有什么比遭到拒绝更让人感到羞辱了。他的另一个优势在于，他们会当即认定他是一人急需爱情抚慰的孤独者，一个流浪者街头，丧家犬般的可怜人，这使得她们无条件地投降，没有任何索求，也不期待从他身上得到任何东西，只求能够施恩于他，让自己的良心得到安宁。这是他仅有的两样武器，凭借它们，他展开了一系列历史性的绝密战斗，并以公证人的严谨把它们一一记录在一个密码本上，这个本子在众多本子中能一眼辨认出来，因为上面写着一个说明一切的标题：她们。他做的第一个记录就是拿撒勒的寡妇。五十年后，当费尔明娜达萨从她那通过神圣仪式所领受的判决书中解脱出来时，他已经拥有了二十五个本子，里面有六百二十二条较长恋情的记录，这还不包话那无数次的短暂艳遇，因为他们甚至都不值得他怜悯地提上一笔。

２４、她永远地结婚了，甚至不曾怜悯地想到弗洛伦蒂诺阿里萨片刻。在整个婚礼仪式以及后来的庆祝活动中，她始终保持着仿佛被铅白定住的微笑，这种并非发自内心的表情被某些人理解为胜利者的微笑，但其实不过是她用来掩饰新婚处女恐惧的一种可怜手段罢了。

２５、他心里明白，自己并不爱她。同她结婚是因为喜欢她的高傲，她的严肃，她的力量，也因为自己的一点儿虚荣心，但当她第一次吻他时，他确定，没有什么障碍能阻止他们建立一份完美的爱情，在那第一个晚上，他们什么都聊了，一直聊到天亮，就是没有谈到爱情，以后也永远不会谈到它。但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两个人谁都没有做错。

２６、人不是从娘胎里出来就一成不变的，相反，生活会逼迫他一次又一次地脱胎换骨。

２７、没有任何一种工作能击败他，不管多么艰难，多么屈辱，少得可怜的工资没有让他垂头丧气，面对上司的傲慢无礼，他也不曾有片刻失去骨子里那无畏的勇气。

２８、然而，多年以后的某一天，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在对镜梳头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相似之处，也就是在那时，他明白了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开始变老，是源于他发现自己开始长得像父亲了。

２９、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想起了从小听家庭医生，也就是他的教父，就他的长期便秘发表的一句言论：“世上的人分两种，大便通畅的和大便不通畅的。”在这一信条的基础上，医生提出了一整套关于性格的理论，自认为比星象学还要准确。而弗洛伦蒂诺阿里萨随着阅力的丰富，从另一角度改写了这个理论：“世上的人分两种，会勾掿的和不会勾搭的。”他不信任后面这种人，他们一旦越轨，便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于是四处炫耀爱情，就好像那是他们刚刚发明出来的似的。而经常做这种事的人恰恰相反，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这个。他们感觉良好，也守口如瓶，因为知道谨言慎行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他们从不谈论自己的丰功伟绩，也不向任何人吐露秘密，反而装出一副对这种事漠不关心的样子，以致常常招来性无能，性冷淡，甚至不男不女的名声，就像弗洛伦蒂萨这样。但他乐意将错就错，因为这种误解同样也能保护他们，他们是秘而不宣的共济会组织，全世界的成员都能认出彼此，根本不需要讲一同种语言。

３０、当一个女人说“不”的时候，是在等待对方的坚持，然后再做出最后的决定。

３１、灵魂之爱在腰部以上，肉体之爱在腰部以下。

３２、诚实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按照自己身体的意愿行事，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谎，睡觉的时候也不用为了逃避可耻的爱情程式而装睡，自己终于成整张床的主人，它的全部都归自己独享，再没有人跟她们争一半的床单，一半的空气和一半的夜晚，甚至身体也终于能尽情做属于自己的梦，能自然而然地独自醒来了。

３３、当她不得不正视自己嫁给胡维纳尔乌尔比诺的决定时，她在一场更大的危机中被击垮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在没有任何有力的理由就拒绝了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后，也同样没有任何有理的理由更喜欢胡维纳尔乌尔比诺。事实上，她喜欢后者的程度不比喜欢前者多，而了解则更少，他的信不像前者那个炽热，也没有做出过那么多证明其决心的感人举动。事实上，胡维纳尔乌尔比诺的追求从来不是用爱的语言表达的，而且奇怪的是，至少可以说是奇怪，像他那样一个天主教的卫士，向提供的竟然仅限于世俗的好处：安全感，和谐和幸福，这些东西一旦相加，或许看似爱情，也几乎等于爱情。但它们终究不是爱情。这些疑虑增加了她的彷徨，因为她也并不坚信爱情当真就是她生活中最需要的东西。

３４、两个几乎完全互不了解的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性格不同，文化不同，甚至性别都不相同，却突然间不得不承诺生活在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分享彼此也行注定有所分歧的命运，这一切本身就是完全违背科学的。

３５、夫妻最为荒谬的是，在那段不幸的岁月里，他们在公众面前却表现得无比幸福。

３６、再三分析后，她还是更喜欢孩子，因为孩子的想法更加真实，她的人生才刚迈入成熟，刚刚摒弃了形形色色的海市蜃楼，便又隐隐伤感起来，因为她始终没有成为自己年轻时住在福音花园里所憧憬的样子，而是成了这副甚至自己都一直不也承认的模样：一个华贵雍容的女仆。在社交圈里，她最终成了最受爱戴，最心满意足，但也因此最为胆怯的女人。然而什么让她比在治家方面对自己的要求更为严格，也没有什么比这方面更让她对自己的疏忽无法原谅。她一直觉得她的生活是从丈夫那里租借来的，她是这个辽阔的幸福帝国至高无上的君主，但这个帝国是丈夫建造的，且仅为他自己而建。她丈夫爱她胜过一切，胜过世间所有的人，但这也仅仅是为了他自己：这是他的神圣义务。

３７、两人殊途同归地得出了明智的结论，那就是：换一种方式，他们无法共同生活下去，换一种方式，他们也无法继续相爱，世上没有比爱更艰难的事了。

３８、可她始终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冷静，分辨出那并非对爱的回忆，也不是对后悔的回忆，而是对一曾使她泪水涟涟的痛苦形象的回忆。

３９、他们终于彻底了解了对方，在结婚将近三十年时，他们变得好似一个人被分成了两半，常常因为对方猜出自己没有说出口的心事，或者一个抢先把另一个想说的话公之于众的荒唐事件而感到不悦。他们一起克服日常生活的误解，顷刻结下的怨恨，相互间的无理取闹，以及夫唱妇随的那种神话般的荣耀之光。那是他们相爱得最美好的时期，不慌不忙，适宜得体，对于共同战胜逆境所取得的不可思议的胜利，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了然于心，也更心存感激。当然，生活还将给他们更多致命的考验，但那已经无关紧要了，他们已到达了彼岸。

４０、五十八岁，他生活中唯一需要的，依然是一个懂他的人，为此，他求助于费尔明娜达萨，这个世界上最爱他，也是他最爱的人，在她这里，他刚刚让自己的良心得到了平静。

４１、为了不让别人看出她的恐惧，她总是会抢先坚起一道愤怒的屏障。而那个时候，她所面临的正是她最恐惧的事情，永远的失去他。

４２、他知道，她不会由于身体或内心的任何痛苦而哭泣，只有在愤怒时才会这样，而如果这种愤怒在某种程度上源于她对自己过失的惧怕，就会哭得更凶，并且越哭越气，因为她无法原谅自己竟然会软弱得哭出来。他不敢安慰她，因为他明白这无异于安慰一只被长矛刺穿的母老虎，他甚至没有勇气告诉她，引起她哭泣的理由已经在那个下午消失了，已被彻底，永远地从他的记忆中根除了。

４３、费洛伦蒂诺阿里萨学会了一件他其实已在无意中多次体验过的事，可以同时爱上几个人，并带着同样的痛苦爱着她们所有人，不背叛期中任何一个。他孤身一人置于码头的人群中，突然发狠似的对自己说：“人心的房间比婊子旅馆里的客房还多。”告别的痛苦使他热泪盈眶。然而，轮船才刚消失在地平线上，对费尔明娜达萨的思念又占据了他全部的空间。

４４、通常一个人的死法最能彰显其为人，可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死法与他想象中的那个人更不相称了，尽管看起来荒唐，但那的确就是他：本城最高寿，医术最高明的医生，此外，还由于其他诸多功绩，位列本城最杰出的人士之一。他八十一岁，试图去捉一只鹦鹉，结果从芒果树杈上摔下来，跌断脊椎而亡。

４５、自从青年时代就完全献身于这项胆大妄为的爱情事业以来，弗洛伦蒂诺阿里萨连这一刻最微小的细节都预想到了。为了她，他不太计较手段地得到了名誉和财富，为了她，他细心保护着自己的健康和外表，其严谨程度会让同时代的其他男人觉得缺乏男子气。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一个人能为了什么人或事物像他这样等待，片刻也不曾气馁。终于证实了乌尔比诺医生的死，这为他注入了足够的勇气，在费尔明娜达萨成为寡妇的第一个晚上，他便向她重申了他永恒和忠诚和不渝的爱情。

４ ６、他心里并不否认，那是个轻率的举动，丝毫没有顾及时间和方式，但他如此匆忙是因为害怕机会失去就永不再来。他真心希望能以一种不这么莽撞的方式，而且他也的确曾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命运不容他有别的选怿。

４７、她想找回自我，重获半个世纪奴仆般生活中被迫放弃的一切。那种生活无疑曾使她幸福，然而丈夫一死，她甚至无法找到自我的一点点痕迹。她像是别人家中的一个幽灵，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一夜之间变得空阔而孤寂的房子里，不断痛苦的自问，究竟谁是亡者，是死去的丈夫，还是她这个留下来的人。

４８、无论正在做什么，她都可能会中途停下来，拍拍自己的额头，因为突然想起有什么事忘记告诉他了。她的脑子里每时每刻都会涌现无数个日常问题，只有他才能回答。他曾经说过一件令能她匪夷所思的事情：截肢后，患者仍能感受到已不存在的那条腿上的疼痛，痉挛和搔痒。这正如她失去她以后的感受，虽然他已经不在了，她却仍觉得他就在那里。

４９、悲痛是忠贞的，也是合理的，但她还是希望尽一切可能不在痛苦中沉迷下去。

５０、女人对问题中隐含的意思比对问题本身想得更多。

５１、女人其实可以在三天内就变得成熟。

５２、这最初的一年已足够她适应寡妇的生活。对丈夫的纯净回忆不再妨碍的日常行动，不再妨碍她的内心思考，也不再妨碍她的一些最简单的意图了，而是变成一种时时注视着她的存在，指引她，但并不烦扰她。有时，她会看到他，并不是看到一个幽灵，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出现在当真需要他的场合。确信他就在那里，她感到鼓舞。他还活着，但没有了男人的任性，没有了家长式的命令，也没有了那些令她精疲力竭的需求，时时要求她以他爱她的那些方式来爱他，比如不合时宜的亲吻，以及时时挂在嘴边的甜言蜜语。她比他活着的时候更加理解他了，理解他对爱的渴望，理解他迫切地需要在他身上找到足以支撑起他的社交生活的安全感，而事实上，这种安全感他从未得到过。

５３、曾有一天，她绝望之极，冲他喊道：“你就没有发现我一点也不幸福吗？”而他以他特有的姿势摘下眼镜，不温不火，用他孩童般天真的眼晴中的一汪清水淹没了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体会到他那令人难以忍受的智慧的全部力量：“你要永远记住，对于一对夫妻，最重要的不是幸福，而是稳定。”从守寡最初的寂寞时光开始，她便明白，这句话中隐藏的并不是她当初所认为的卑劣威胁，而是一块为两人带来过无数幸福时光的月亮宝石。

５４、直到这时，她才得以在这个家里畅快地呼吸，像她一直梦想的那样：一个宽敞，自由，只属于她的家。

５５、给新寡的女人送花，花语成了难题。红玫瑰象征着火一般的激情，对守丧的她来说可能是一种冒犯。而黄玫瑰呢，有时象征着好运，但更普遍的时候表达的是忌妒。想来想去，他决定冒险带一枝白玫瑰，他从不像喜欢其他玫瑰那样喜欢它，就因为它平淡无奇，无声无息，什么也不能表达。

５６、乌尔比诺达萨医生信口开河地谈论了一番对老年的看法。他认为，如果没有老人阻碍，世界会发展得更快。他说：“人类，就如同远征的军队一样，是以队伍中步伐最慢者的速度前进的。”他预见将会有一个更人道，从而也更文明的未来，那时，人到了不能自我料理的年龄，都将被隔离到边远城市，以避免老年的耻辱，痛苦和可怕的孤独。从医生的角度来看，他认为界限应该是六十岁。但在社会达到那样一个仁慈的高度之前，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养老院。在那里，老人们可以互相安慰，分享自己的好恶，怪癖和痛苦，并逃开与下一代人不可避免的分歧。他说：“老人在老人们中间，就显得没那么老了。”

５７、“我真想离开这个家，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永远不再回来。”她说。

５８、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明白，她是到了一个省的时刻，她将带着尊严，带着高傲，带着无法抑制的活下去的渴望自问，她要如何对待心中这份无主的爱情。

５９、她迫切的渴望能理解自己，她不能想象有哪个丈夫会比她曾经的丈夫更好，然而，回忆起他们的一生，她想到更多的是挫折，而非满足，他们之间曾有太多的误解，太多无谓的争执，以及太多没有释然的怨恨。突然，她叹了口气：“真无法相信，经历了那么多的吵闹与厌烦，这许多年竟还能感到幸福，见鬼，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爱情。”

６０、当一个女人决定和一个男人睡觉时，就没有她跃不过去的围墙，没有她推不倒的堡垒，也没有她抛不下的道德顾虑，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能管得住她的上帝。

６１、他们仿佛一举越过了漫长艰辛的夫妻生活，义无反顾地直达爱情的核心。他们像一对经历了生活磨炼的老夫老妻，在宁静中超越了激情的陷阱，越越了幻想的无情嘲弄和醒悟的海市蜃楼，超越了爱情。因为他们已在一起生活了足够长时间，足以发现无论何时何地，爱情始终都是爱情，只不过距离死亡越近，爱就越浓郁。

６２、在五十年七个月零十一天以来的日日夜夜，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一直都准备好了答案。 “一生一世。”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