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作家周洁茹:中年的姿态
“不是我选择了写作,而是写作选择了我。我想要去更大的世界看一看,比写作更重要的是生活。”
年少成名,经历了封笔又复出,逃离又回归,周洁茹行走半生只为坚持“做独一无二的自己”,“写最与众不同的东西”。
本期《精神的壳》特别企划,网易蜗牛读书独家对话知名作家、《香港文学》执行总编辑周洁茹。透过她细腻而锐利的笔触, 感受她兜转归来与写作的不解之缘。

少年成名的周洁茹是中国那批70后作家里,起步最早,也走得最远的。正因如此,在写了一两百万字后,她便开始厌倦,在揽获多个文学大奖,名声大噪之时选择封笔,前往美国。
那年她才24岁,“24岁是一个很容易厌倦的年纪”,近日周洁茹接受网易蜗牛读书专访时表示,当年离开得决绝,没有一丝犹豫或眷恋。
移居香港又是另一个契机,她在沉寂多年后开始娓娓道来一个个与众不同的香港故事。
重新执笔已过而立之年,心境大不相同,她随意真性的性格却与少时并无二致。写作同样如此,周洁茹从不做故意地安排和架构,“即使是小说人物,也是丰富复杂、无穷变化的。”
“不是我选择了写作,而是写作选择了我”,周洁茹兜兜转转,绕不开的是这一生关于写作的执念。
年少成名:盗版卖得比正版还好

张爱玲曾说,出名要趁早,周洁茹便是早早崭露头角的那一个。她中学开始文学创作,15岁便发表了处女诗作,20岁以中篇小说《文雅》获得萌芽新人奖小说奖,21岁开始在《作家》《上海文学》《人民文学》《钟山》《花城》《收获》等文学刊物发表小说,23岁成为文联专业作家,24岁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小妖的网》二十万字,三个月完成;《中国娃娃》七万字,七天。年轻时的周洁茹可以没日没夜地写。“写作是我的生命,在那个时候,不写我会死。”
才华与勤奋换来了出版社的青睐和作品的风靡,赶上了阅读黄金时代的周洁茹,对盗版和侵权深恶痛绝,又震惊自己的作品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小妖的网》的盗版最多,出到几十万册,今天的书能够到一万我都很满意了。”
关于年少成名获得的成就与肯定,她反思“写得太早又太多”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如果你在太年轻的时候就得到这些东西,未必是一件好的事情。我还没有表现出来最好的姿态,还没有拿出一个‘真正伟大的作品’。二十岁就被限定了代表作品,是一场悲剧。”
封笔赴美:我要去更大的世界

本世纪初备受争议的“美女作家”风潮,周洁茹也被卷入其中。一心专注创作,将写作视若生命的周洁茹突然被“美女作家”了,她认为这是对她写作的不尊重和破坏,但她却无法一一反驳和辩解。
与此同时,周洁茹也厌倦了待在文联创作室里的“创作”,她形容那段日子是一种“一眼望到头的退休生活”,“开来开去的会”对一个写作者来说是“毁灭性”的,“再写下去也很难有突破。”
年少成名带来的困惑,外界的偏见性解读,以及想去更大世界的愿望,这一切都坚定了她“急流勇退”的决心。
2000年,周洁茹选择封笔,奔赴美国。“我要去更大的世界看一看,”她说。身边师友百般劝解,甚至有人说她若是走了就再也回不了头,周洁茹却义无反顾。
“年轻的时候不出去,什么时候再出去呢?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不动,以后才真的要后悔。”美国的生活艰苦却又快乐,“笑中有泪,”周洁茹说,“比写作更重要的是生活。”
重拾笔墨:中年的姿态

2008年年底,周洁茹从美国移居香港,却依然没有开始写作,她相信“命运会有自己的安排”。2015年的某一天,她从电梯镜子里看见自己,搽着口红,带着好气色。那个瞬间周洁茹突然想到说,“要不再写点东西吧。”
恰到好处的时间,恰如其分的安排,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没有什么道理的”。她重新开始写作,“我觉得算是一个平稳回归吧,并不期待自己会有一个新的爆发,就这样稳一点也很好,就是一个中年的姿态。”
在本届香港书展的名作家朗诵会上,周洁茹朗诵了她的小说《旺角东》中描写香港新移民的一段,这是她小说创作中最典型又极具现实意义的人物群体,不可否认,这当中也有她自身的情感投射。
回去故乡,从处世理念到生活方式,都已成为被放逐的“异乡人”,而香港这一真正的“异乡”更难以亲近。于是她便洒脱地站在疏离的中间地去思考和书写,反而能发掘许多别人看不见或不想看见的东西。
周洁茹说过,她通常离开一个地方才会写那里发生的故事。她的故乡是,居住了十年的美国亦是,那为何香港例外?面对记者的疑问,周洁茹想了想,以“命运”两字作答,当然也与香港本身有关。
她写香港故事,并不刻意去凝视周遭,只专注于每日走路、吃饭和工作,“故事在我周围不断发生,写作时自然都到眼前了。”
“香港有它的可爱,一些确定的美好的东西。”她说,“细碎的小幸福能够把我们生命中承受不了的巨大悲痛一点点消解掉。”
周洁茹也开始接受任何标签——“70后作家”“美女作家”“移民作家”“新南来作家”,中年周洁茹坦然接受一切,“70后写作很重要,不能被替代,也不会被遗忘。”“我写的是人,无论身处哪个时代,哪个空间,人本质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主编生涯:以推举文学新人为己任

如今周洁茹又多了一重身份,接棒刘以鬯先生和陶然先生任职《香港文学》执行总编辑,这对她来说是一份信任,更是一种压力,她曾一度担心自己无法平衡编辑和写作的关系,但在编辑刘以鬯先生的纪念文集时她突然领悟到,“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冲突,你可以是一个伟大作家同时也是一个伟大编辑。”
在自己的新书签售会上,周洁茹有些恍惚,坐在台下的,很多都是在她“红极一时”的年代还未出生的年轻面孔,时代的造化给了她一次重新与年轻人面对面的机会。“通过这样的活动他们又重新认识你,找到你以前的作品去阅读,我觉得很好。”
《香港文学》创刊总编辑刘以鬯先生发现和帮助了很多年轻的写作者,周洁茹希望把这个使命传承下去。相比于香港电影后继无人的尴尬处境,周洁茹认为香港文学的优势在于“永远有年轻人在写”,“只要有一个人写,就是好的,我就是这么想的,关注年轻人写作,给他们更多机会来发表,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经历了封笔又复出,逃离又回归的周洁茹依然在“做独一无二的自己”,“写最与众不同的东西”。年龄越长,她反而变得越简单,“我就想呈现最本真的自己,写东西是这样,做人也是这样。”
——
更多精彩文化人物专访,请关注网易蜗牛读书“精神的壳”特别栏目。
网易蜗牛读书,时间出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