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 viajero del siglo
2009年3月23日,安德烈斯·纽曼的长篇小说《世纪旅人》因为“小说将背景完美地定位于拿破仑时代后的德国,以现代视角重拾19世纪叙事文学的气息,深具文学野心和品质”(“阿尔法瓜拉奖”评审团评语)而获得第十二届“阿尔法瓜拉小说奖”,其后更接连斩获包括“批评奖”在内的多项西语世界文学大奖。小说被译成英语后,亦荣登《卫报》、《金融时报》等英国报章选出的年度最佳小说榜单。时年32岁的安德烈斯·纽曼一时成为当之无愧的文坛宠儿。
《世纪旅人》的故事发生在19世纪初德国一座虚构的小镇——漫游堡(Wandernburgo)。神秘旅人汉斯在一个冬夜来到这座在普鲁士和萨克森之间漂移不定的移动城市,本想着歇宿一夜,便继续赶路前往德国城市德绍(Dessau),但这座城市却总有一些人、一些事,牵绊住他匆匆前行的脚步,永远地改变了他旅行和生活的轨迹。
主线情节虽然简单,投射于情节之上的却是作家犀利而深刻的人文视角和文学敏感,让这部小说无论从写作手法上抑或主题内容上都堪称一场野心勃勃的文学试验。在写作手法方面,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作家大胆的混搭风格。
小说主要人物之间发生了许多场有关19世纪欧洲政局以及当时文学、艺术的评论,令人不由想起传统小说中众人高谈阔论的沙龙场景,甚是古典,然而众人所探讨的问题却毫无年代感:异乡情节、文化碰撞、女性解放、欧洲联盟的可能性、世界性文学的诞生,正是当代欧洲,乃至整个世界所关心的文化议题。小说描绘的虽是19世纪欧洲的历史画卷,却大量运用了20世纪文学中的后现代表现手法——小说中穿插了多种文本体裁:无缝跳转的纯对话、缺省式的对白、日记、书信、报纸、戏剧、诗歌、短篇小说等,用典型后现代的片段式叙述结构来营造不一样的古典环境。
纽曼颇具野心地在这部小说中糅合了西方文学史上盛行不衰的多种类型小说的经典元素:幻想文学、元小说、流亡小说、历史题材、爱情元素、侦探悬疑……作者将这些元素恍若拼盘似地加以安排,大大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
披着19世纪古典小说的外衣来讨论21世纪的话题,用20世纪的后现代表现手法来描绘19世纪古典小说的情节内容,更无视当代文学王国中的体裁、类型等“门户之见”,呈现出一派跨越时空、消弭国界的世界性文学风范。
另一方面,《世纪旅人》的主题内容——“旅行”——也呈现出与众不同、层次丰富的复杂内涵。与通常“旅行”题材的作品强调“异乡”、“远方”、“在路上”等元素恰恰相反,比起“去处”,《世纪旅人》更多的关注的是“何为归处”——何为“家”。在小说中,纽曼对“旅行”和“家”这个一体两面的主题赋予了包含情感、社会、文学等多种层面的内涵。
纽曼曾在访谈中坦白道:“我以拉丁美洲为背景创作过一系列小说——如果把我比作一条河,那么这是河的此岸;我也以欧洲为背景创作过不少小说——这是河的彼岸。但是,最让我心潮澎湃的,却是两者‘边界’的部分。这不是一条往来的边界,而是理解‘自我’的一条必由之路。正因如此,《世纪旅人》故事选在了一座虚构的城市‘漫游堡’——它在德国,又不在德国;在欧洲,又不在欧洲。这不是地理意义上的空间概念,更是一种文学比喻。‘漫游堡’对所有不知自己家在何方的旅人来说,是家一般的存在。”[1]
我们可以在汉斯与漫游堡众人关于“去”与“留”的来回探讨中看出作者对于现代人类困局的悲悯而豁达的看法——眼前不只有苟且,诗歌不尽在远方,家园就是真心所在;我们能从汉斯以“自我流亡”开始、以追寻自我为续章的旅程中看出以作者为代表的新一代文人对于“流亡”、“离散”等文学话题超越性的新视角——出走不只是逃离,出走也可以是奔向,家园便是自我所在;而书中年迈的街头手摇风琴手代表着去留之外的第三种更为乐天知命的人生态度,他用一种具象、诗意而浪漫的抒情口吻,代表作者对这个深具现实社会意义和历史文化意义的话题给出了答案。这位神秘的无名氏守着自己的“心”度日,不在意“身”在何方。老人认为,要听到音乐,最重要的不是演奏,而是倾听,那么,要寻找世界的美,重要的也不是行路与否,而是感受其中。挥别过去,不忘初心,这便是旅行的意义;心之所向,不负自我,这便是家园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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