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驼荆棘”小记

老家的窑洞院子要租出去，爸爸妈妈去清理。妈妈在家庭群里发了视频和照片，院子里荒草萋萋，窑洞崖面日蚀雨淋，青苔遍布，杂草丛生。几间瓦房也砖瓦零落，几乎不能住人了。 这所院子我们住了三十多年，爸爸妈妈在街上建好房子搬离，也已经八年多时间了。这八年多时间里，每年除夕上坟，都会回去看上一眼，看着它一年年从像模像样变成荒芜，还是熟悉的角角落落，只是早没了当初的挺拔利落。时间用它冷静的刀，不慌不忙雕刻出变化的样子，在那一片近于人高的荒草院子里，也同时布满了伤感。 几年前一次回到老家院子，想起了李义山的一句诗“老忧王室泣铜驼”。这次看到妈妈发的视频，想起的还是同一句诗“老忧王室泣铜驼”。 这句诗出自李义山的《曲江》，曲江是玄宗盛唐时的代表，因其“花卉环周，烟水明媚”，当时上层社会很多文化活动都在曲江进行。李义山写这首诗是在那一场“流血千门，僵尸万计”的甘露之变后，所用典故也尽是或残酷或离乱的故事，当然义有所指，那时候盛唐就像遥远的梦幻，早已不复追寻了。 索靖当年有感于西晋朝廷的崩坏，天下将乱，曾指着洛阳宫门的铜骆驼说到“我要看到你埋没于荆棘荒草中了”，满是伤痛之情，用在这里当然不恰当，一个农家院子的历时变迁，是不能和改朝换代的惨痛比拟的，但对身处其中的人而言，一家之小，亦如一国之重，伤感之情，难免有相通之处。 这所院子是我们家的奠基之地。爸爸妈妈在年轻的时候住的是对面山脚的破窑洞。柴门破牖，仅能遮挡风雨。这里从破开崖面，挖窑洞，箍窑洞，几乎都是他们凭一己之力完成。小时候的“土活”，是最难忘的记忆之一。一孔孔敞口的窑洞先后箍上了门窗，围上了院墙，打了集水窖，这个地方逐渐变得不那么窘迫。长期的辛劳也耗费了爸爸妈妈太多的心血，他们已经没有年轻时的精力了。 看着眼前太久没有住人的院子，爸爸妈妈的心情肯定比我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