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今晚梦见了爹爹,相貌特别清晰,但容颜比去世时更为衰老,九十多岁的样子。想想,如果他还在世的话,今年93岁,他已去世10年。
08年的雪太大,寒假回不了家。那天在网吧,珍妮姐姐在qq上给我说爹爹去世的消息,头嗡的一声,嘴里大声的朝我身边的同学喊着:我爹爹死了。本能的站了起来,似乎现在我应该去做某件事,可是并不知道做什么,木然的又坐了回去。大概10天后,市里的客车通了车,我到了镇上,外公叫了一辆三轮车送我回家。我去二伯家见了墙上爹爹的遗像,给他磕了头,带了一包米,洒在了他的坟头。可我的神经依旧木然,并未安宁。
其实爹爹去世后,我梦见过几次,可梦里他的样子总是模糊的,一次也没有清晰过。我从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一直寄宿在大伯家,由爹爹奶奶照顾,那时有一个小的小卖部,那时门前河边的草丛里有很多萤火虫,那时用木棒做成三角形,填上蜘蛛网粘空中红色的蜻蜓。那时我多小呀,幼儿园他去接送我。我熬夜看他打麻将,打纸牌(一种天地人和和点数的牌),和他一起睡觉时他枕头浓浓的烟草味。另外有很多很多小事,我一直清晰的记得,快三十年了。
他七十多时,从镇上搬回乡下,在二伯和我家中间建了一个小房子,独自生活,子女轮流给他大米或生活费。只有在年假日,会一起吃饭。那时我读高中,并没有去为什么这样要一个解释或者给他争取一下,让他住在我家。只是放月假回家,给他买一些简单的按摩工具,帮着他劈柴,给他送菜当作一种补偿,可这并不是孝心,而是弥补心中的歉意或不安。有一次冬天,他去这边清洗衣服,掉在了水里,我能想象到南方河水的冰冷。还有一次,电热毯着火,烧了很多东西。死里逃生后,他就一直病着,躺在那个黑暗的小黑屋。我去看望他,站在他的门口,门是锁着的,我说:爹爹,您身体怎么样了,热不热呀。等了片刻,听见低沉的声音传来,他说:还麻烦您来看我,我想躺一会。是的,他对我说的“您”,我站在他的门前,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其他人,或者他此刻活的太虚弱,太卑微。我心如刀绞,应了一声好,便离开了。
另外一次,外公来我家,屋外有一桌麻将,大家聊着天。不知道是什么起因,或是小时候被家长逼问是更喜欢某人还是某人这些让我窘迫的问题留下的后遗症,我躲避了爹爹的慈爱的目光,还有一些恐慌,我不知道在两位老人面前怎么表现,明显我偏向了另一方。事后,这让我极度不安,我感觉背叛了爹爹,可又无法开口说出道歉。很多年过去了,我想这会不会是爹爹对我说“您”的原因。
从小我四处寄宿读书,习惯看别人的脸色而做出相应的防备,这大概是我性格里存在懦弱一面的原因,也是我现在睡眠极浅,容易被外界的突然的响声而惊醒的原因,也是我睡觉即使锁了门,也同样心中不安的原因,也是我看见床头突然出现微弱的光,我不敢闭着眼,一直盯着它的原因。我总觉得那些黑暗处,响动处总有毁灭我的东西,是一个人,是纠缠的噩梦,是皮带扣碰撞地板。
我此刻依旧懦弱,依旧不安,即便辞了职,在风景优美,环境宁静的小城隐居。初衷是修养身心,身体的困乏和心灵的破碎,我失去了爱情。一个月过去,我并没有实行原本的计划,而是昏天暗地的看着网络小说,愣愣的游走在小城的街头,自制力真是一个好东西,我却没有。可是我有什么呢?我早应该承认自己是一个普通人,重点大学毕业怎么样,研究生又怎么样,曾经的优越感多么的肤浅。那些专注力,创造力,对自由的理解,我统统没有,却自以为有;那些勇敢,坚毅,坦诚的品格,自以为有。我只是一个善良中带着懦弱的人,是一个假装自信中带着自卑的人,是一个和陌生人说话表情僵硬的人,是一个低着头走路的人。
此刻,我的心终于平静一些,这次短暂休息的目的开始走近了一点。想好自己在害怕什么,自己想要什么,以后的路就清晰一些,我开始思索了。能清晰的梦见爹爹的面容,冥冥中将会发生什么,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心里默念,谢谢您,爹爹!
对了,爹爹叫何正伏,如果不把他的名字叫出来,总觉得他曾经只是模糊的存在于世间,默默念着他的名字,就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