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心

最近一些日子，夜里总是会大片大片的失眠。

心绪浮寄在如絮、如云烟的物事之上。

无端的细数起许多故交旧事来，把心事掰碎了、揉开了，摊落在灯下，漫无目的地打量着。

这两三年来，话说得愈来愈少，更多的是冗长的沉默。话不投机的，不想说。心趣极合的，似乎又无须说。日语里的 “腹艺”（unspoken language）一词，大抵如是。佛家也说“了了分明，如如不动”，于人于事，洞知于心，不作言语分辩和行动。意思也差不多，但境界更高一些，不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了。

相比于人群的来往，我开始关心那些没有情绪的物事。植物和日常小物，常常会让一个人心性变得柔软，抑或是本来心事柔软的人，才会喜欢上如此些小的美好？我说不清这两者的因果。这么年结识了这么几个细腻温煦的人儿，现在想想还挺是幸运。

曾经坐在一起一个下午的时间，听一位朋友讲起他去云南的丛林里捡拾枝叶果实晾晒草木干物的故事。话不多，声音很轻，有时如湿漉漉的山林的灵气，又忽而像窸窸窣窣爽朗的高原阳光，就把人引到了一片淳真、天然的境地。那时候听他说话，我脑子里闪过“白驹过隙”这个词，感悟到，时间与时间是不同的，不仅仅分快和慢，也有颜值的区别，那些在你探索美好生活时而匆匆流逝的时间，应该是皎皎白驹一般的存在。

再想起当初来回来，也是因为一位人士（J君）的“勾搭”——山中何所有 / 岭上多白云 / 只可自怡悦 / 不堪持赠君。既然白云不好相送，我自来观取便是。

又，有一次跟另一位好友S君漫步山谷时闲谈。问起，何地无山，何山无云，怎就单单喜欢这里了呢？说罢，俩人无言，相视一笑。算是最好的回答了。

去年Y君感情不顺，我抄写一首诗人吴晟的作品与之——《我不和你谈论》：

我不和你谈论人生

不和你谈论深奥玄妙的思潮

请离开书房

我带你去广袤的田野

去看看遍处的幼苗

如何沉默地奋力生长

去触摸河水的清凉

对于感情苦结的人，这首诗我不知道算不算是比较好的一味草药。

又，心心念好友C君烧得一手好菜，好友D君点心烘焙技艺妙绝，可惜都不居西安，每次深夜睡不着，数羊数朋友，总落不下他俩。

又，C君的先生W，曾经尝试养花，没多久全养死了，花池荒废，心灰意冷，遂改种菜，不想竟很成功，从此安心给C君当农夫。

有植物心的人都是可人儿，不落一言，兀自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