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旺角

四月份的香港已经很热了，李莉坐在挨着地铁口的711里喝着柠檬茶，等待着姗姗的到来。

姗姗和李莉是同一个地方的，两人在初中时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到了大学，接触就开始逐渐减少。最近的一次是两年前姗姗结婚，问李莉要不来参加婚礼。李莉那时候才读研一，学业比较忙，只发了祝福和红包。姗姗的这次到来有些突然，只是前两天突然问了一下还在不在香港，说自己过两天会来买点东西，顺便见见李莉。

李莉翻着姗姗的朋友圈。由于长时间没有开朋友圈的缘故，突然一下子才发现姗姗已经生了小孩，姗姗和很多刚做了妈妈的女孩一样，带孩子出去玩，家庭聚餐，节日礼物，用各种滤镜软件拍一些儿子可爱的小视频，给自己还有孩子的脸上加上小猫的耳朵。

李莉很少出门，她觉得香港实在太热了，一年四季都很热，与刚来时的新鲜、好奇相比，她现在有些厌烦了。她最近的愿望就是想买张去北极的机票。裹上羽绒服，感受一下寒冷，看一看极光。

姗姗说已经快到了。李莉从711走出去，瞬间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狭窄的人行道上人们顺着方向前行。李莉站在垃圾桶旁边，点了根薄荷烟，猛吸了口，等待着姗姗的出现。李莉不明白为什么每个711里的冷气开那么足干嘛，一出来又是那么热，这种强烈的温差实在让人不舒服。看着眼前带着墨镜路过的白发老人，李莉有些为香港老人们担心，他们会不会轻易得关节炎？

姗姗是从罗湖口岸过的关。李莉抽完了烟，把烟掐灭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目光集中在地铁的出口，一波波人顺着电梯出站，李莉有些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就在思考这些的时候，姗姗拉着小行李箱出现了。

姗姗穿着白背心，带着粉色棒球帽，运动鞋。李莉走向姗姗，虽然隔了一段距离，李莉还是看出来姗姗化了妆，用心打扮了一番。李莉自己则是短发短裤。和姗姗站在一起显得青涩了很多。李莉很少化妆，出门顶多涂一层防晒。

李莉笑着瞧着姗姗。

姗姗：不好意思，你是不是等好久了？

李莉：才一会。

由于周围人太多，两人开始往前走。

姗姗走在前面领着李莉。“我之前来过几次，都忘了你在香港读书”

李莉：我平时朋友圈发的少。

姗姗：什么时候毕业？

李莉：明年。

姗姗：我来买点东西，给我朋友他们都带点。估计得买一会，你着不着急。

李莉摇了摇头。

李莉跟着姗姗，两人在红绿灯口时候停下来。

姗姗眯着眼睛看李莉：你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李莉：是啊，你好像比原来瘦了。

姗姗：运动的呀，我生完小孩胖了好多。

红绿灯一显示绿灯，提示人可以通行的声音迅速响起。

两人立马停止对话，继续往前走。

姗姗领着李莉一直往前走，李莉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外地来香港找朋友的人。

姗姗：你吃东西了吗？

李莉：没有，但不太饿。你呢？

姗姗：我吃了点，也不饿，等会我买点东西。我们可以吃点下午茶。

李莉很少来上水这一片，所以真的对这个区域不太熟悉。

天桥上有办理电话卡的活动，穿着蓝色活动服装的女孩询问她们需不需要。远处的高楼正在修建。

姗姗：你知道香港现在多少钱一平吗？

李莉：不知道，反正香港这边都是按尺算的。

姗姗：那你呢，住宿舍？

李莉：没有宿舍，都是自己找地方合租。

姗姗：你那里多少钱？

李莉：五千港币。

姗姗：天呐。好贵。

李莉：而且很小，我现在都快成了人体测量仪了，在房间里走几步就知道房间有多少平。

姗姗听了笑起来：那你毕业打算怎么办？

姗姗：毕业再说吧。反正不会留在香港。

进入了商场，李莉在远处看着姗姗在各个化妆品店询问柜员有没有她要的产品。把一样样东西塞进她带来的行李箱。商场里还有很多内地代购的人，大多都是女孩。

姗姗小声地跟李莉说这个商场一些化妆品有折扣，还有很多在外面的店里会更便宜。

李莉和姗姗顺着商场二楼的扶手电梯下去，电梯的位置处于一个商铺的旁边，顺着狭窄的电梯下去就是停车场。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姗姗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离商场不远，是很多连在一起的商铺。李莉没有选择跟着姗姗进入店里，而是帮她看着行李箱。

李莉看着一辆货车开过来，另外一家店的小哥推着自动升降的拉货车过来，迅速卸货。推向店铺。

在姗姗选购商品的时候，李莉只有把目光锁定在这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上，有驼背矮小的老太太在小雨中收拾着垃圾，把纸箱叠好放到车上。

李莉想跟姗姗说，可以带几瓶红花油给老人，李莉过年回家给奶奶带过，后来回来读书的时候，妈妈和她说奶奶很喜欢，都舍不得用，每次都抹一点点，连爷爷都不给用，说是孙女带给自己的。

有四五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人，拿着宣传单，摆着工作台，夹在两个商铺中间可以躲避雨水的地方。在给路人试喝饮料，一个硕大的玻璃容器里装满了紫色的液体。姗姗出来，和李莉路过的时候各自要了一杯。李莉注意到是桑葚汁，口感酸酸的，很开胃。李莉喜欢酸的饮料，而一旁的姗姗似乎觉得不太好喝，抿了一小口就停止了。姗姗和李莉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姗姗突然发现自己漏买了一样护肤品，又重新回来。再次路过饮料试喝处的时候，年轻人再次把手中的小杯子递给了两个人，李莉接了下来。

李莉看着手中的杯子，总觉得颜色有点像血液，她记得初中班上有男同学说，学校门口的新疆人羊肉串不能吃有危险，有些新疆人得了艾滋，卖烧烤的时候，会把自己的手划破，让血留到肉串上，试图把病毒传染给别人。李莉喝着饮料，想着自己手中这一杯饮料会不会也存在这样的问题。

李莉有些害怕人流拥挤的地方，因为之前在内地读书的时候，离她所住不远的沃尔玛超市就发生过一起砍人事件。后来她坐车的时候路过总是会想起。

李莉还是将手中的饮料喝了。

喝完才注意到姗姗手中也拿了一杯，等到李莉喝光了之后，姗姗递了过来。

“我记得你原来吃粉丝的时候，就喜欢往里面倒醋。我受不了”姗姗笑着说。

李莉和姗姗随便找了家茶餐厅，李莉特意让姗姗点了炸鱼皮试一下。

姗姗忙着给朋友们回微信，说什么货没找到。

姗姗：当初为什么来香港读书。

李莉：便宜啊。去国外太贵了。

姗姗：香港挺好的。买东西方便，你有没有做代购。

李莉：没有，我自己不爱化妆，就懒得搞这些。

姗姗问李莉：你现在粤语怎么样。

李莉说：能听懂，但还是不怎么会说。

“你教我一句”

“各个国家都有各个国家的国歌”李莉用粤语说。

李莉要买单的时候，姗姗抢着说让她陪自己逛了这么久，应该由她来。小时候李莉跟着父母出去吃饭。总看着大人为了买单拉过来拉过去。李莉觉得AA挺好的，但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的朋友，AA又显得很奇怪。李莉还是顺着姗姗买了单。

李莉抽烟着烟和姗姗闲逛。到了地铁口的时候，两人决定前往旺角那一片。

两人下了地铁。

姗姗：我今天肯定要走两万步。但我朋友圈有人每天都三万步，我怀疑他肯定作弊了。

李莉：可真够无聊的。

姗姗：能有点存在感吧。

李莉有些累了，停下脚步，跟身前的姗姗说：好累啊，我们去公园坐一会吧。

公园离的并不远，在公园门口，李莉闻到了铐红薯的香味，李莉来了香港还没吃过烤红薯，在李莉的印象中，烤红薯总属于冬天，穿着大棉袄卖红薯的人，顺着火炉里给你挑出一个皮已经烤焦的，你总会说吃不了，太大了，接着他给你换个小点的。

已经快接近了傍晚，太阳落下去了些。李莉手上拿着红薯，和姗姗穿过健身器材区域，坐在一片小水池前，由于气温的原因，两人并没有贴太近，中间隔开了点距离。不远处有香港老人在唱歌，水池里有人在玩遥控船，遥控船速度飞快，不断激起水花，贴着水池边在环绕。李莉担心遥控船在拐弯的时候会甩飞出来，每当它靠近这一侧的时候，李莉都会下意识地往后躲一躲。而在靠近的水池边，有个静止的小鸭子，漂浮在睡眠上。姗姗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李莉：你看那个鸭子，真的假的。

姗姗：假的吧。半天没动过。你喊它一下。

李莉：哎。

鸭子没有任何反应，周围人也不知所措地望向李莉，姗姗被李莉的行为逗笑了，李莉也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

李莉从第一眼看到鸭子就觉得是假的，但又想不到一直假的鸭子漂浮在这里的原因，疑虑的过程中，李莉觉感觉整身体放松了很多。

李莉剥开不那么烫的红薯。

“要不要吃一点”李莉询问姗姗。

“”不吃了。”

“”这可是这边网红店哦，我听我我很多同学说过。”

“”真的啊？那给我点。”

李莉掰了点分给姗姗，自己尝了一口，没有想到那么竟然那么甜。

一旁的姗姗也接连点头感叹：不愧好多人来买哦。

李莉再次笑起来：我骗你的，我就想吃烤红薯了。

姗姗用身体轻轻撞了一下李莉：你好烦。

姗姗继续吃着手中烤红薯。

李莉初中放了晚自习常常会和姗姗一起去学校门口买点海带串，装在一次性的泡沫碗里，拿回学校的操场吃。两人顺着操场散步。李莉的大姑是老师，小学时候整家人都搬到了市区教书，留在县城的套教职工小区的房子就留了下来。李莉初中时身体不太好，总是生病，李莉妈妈为了李莉上学方便，就带着李莉搬了过来。姗姗的父母是老师，所以家也住在这。

那时候姗姗挺胖的，每次点麻辣烫也只点一小份，两人总是互相请对方，李莉觉着挺不好意思的，每次也都只点一些。李莉经常会坐在看台上，等着姗姗跑上几圈。

李莉看着眼前没有停下的遥控船，意识到这种平静的感觉似曾相识。她曾和姗姗在无数个放了晚自习的夜晚在操场上散步，说起自己的成绩，喜欢的男孩，讨厌的同学。那时候她们都喜欢杨千嬅，“红磡”这个词也不断提起过。李莉坐在看台上，哼着粤语歌，看着姗姗的声音不断靠近，心里默默记着她跑的圈数。李莉怎么也不会想到，两人隔了这么久会在这里相见。

晚饭的时候，姗姗选了家餐厅。餐厅一楼的地方已经坐满了，服务员示意上二楼，姗姗提起行李箱走上二楼。看着姗姗迅速的动作，李莉觉得对于珊珊来说，行李箱应该比带孩子出门方便多了。

李莉和姗姗的胃口都很一般，留下了很多剩菜。

姗姗：你下午就不该买烤红薯的。

李莉：你当时不是吃的也挺香的。香港真的太热了，老没胃口。

买单的时候，姗姗还是抢着买，说李莉现在还读书呢。她们一同离开了餐厅，李莉在餐厅旁的巷子里点了跟烟。

姗姗问了下什么味道的。

李莉回答：蓝莓爆珠的。

姗姗要了一根。

李莉帮姗姗打火。姗姗抽着烟感叹李莉还在读书真好，说自己生了小孩之后，免疫力变得特别差，还得了妇科病，过段时间要做个小手术。之前来香港几次都是为了打一下HPV的疫苗。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姗姗说：你要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要努力做。我跟你不一样，我已经差不多就这样子了，没得选。

其实初中到大学，姗姗在成绩上都挺优秀的。自己想要的就会努力去争取，也很清楚地规划自己每个阶段。毕业进了老家的事业单位，找了个挺斯文的男生结了婚。

姗姗说自己明天离开，已经订了酒店。明天就收拾收拾直接回去了。

在旺角地铁站的时候，李莉和姗姗刚好要去往相反的方向。

地铁门口正对的红墙上，印着白色的“旺角“二字。姗姗说这个墙很好看，让李莉给自己拍一张和“旺角”这两个字的合照。姗姗要求给李莉也拍一张和“旺角“的合照。”姗姗又拿着手机拉着李莉自拍了一张。

随着地铁的到来。李莉先登上了去往荃湾的方向。

李莉身上出了很多汗，衣服黏在身上，地铁里挤了很多人，冷气也很低，这让李莉感到更加不舒服。李莉依稀想起两人上一次合照，也是夏天，初中毕业的大中午，两人去了拍大头贴的地方，挤在机器里，做了很多现在看起来很可笑的表情。两人都留着长长的刘海。

李莉拿出手机把姗姗和旺角的合照通过微信发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