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石头治病的人
没人知道华大夫是如何来到的这个村子,正如没人知道他有多大年龄。 从我记事起他就是那个样子,短短的头发像是理过光头后一个星期长出来的样子,疏密得当,黑白相间。从头发的空隙里可以看到他淡青色的头皮,他的头皮总是那样的颜色,以至于村里的一些年纪大些的老人私下里叫他“青皮”。 我多年以后知道在北京方言里“青皮”的意思是无赖一类的人物。 可是家乡的人们不知道,家乡的人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大多数没有出过远门。我们这一代人赶上了打工热,上一代和上上一代人没有赶上,他们都是在那片生他们养他们的他们热爱的土地上度过了他们平凡的一生。 所以我确定的说家乡的人们这样叫他完全没有包括北京话里的意思。 我十八岁那年在北京打了几年工,听到了无数的北京人嘴里蹦出了这个词汇,每当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华大夫的发型和青青的头皮,回忆得多了,自然印象比较深刻。后来我回去的时候看到华大夫,觉得他的容貌一点也没有变,他的样子和我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丝不同。 相比之下村子里的人都老了,比如我家的东邻居杨老二,他在我回家前的一年去世了,我和他的大儿子杨树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回家以后去他家看他,他给我看他爸爸在查出胃癌之前的照片。照片里的老人和我离去之前判若两人。我离去之前的他,如果让我形容的话,用精壮的汉子这样的词汇我是不感到难为情的。我离家的时间算起来有七八年吧,减去一年,也就是说六七年过后,那个精壮的汉子已经变成了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头儿,他死去那年才五十三岁。 我一直觉得华大夫盗窃了时间,他像是完全活在时间轴之外的人。我回来以后常去他家坐坐,越发的觉得离开之前的他和我回来见到的他甚至一颦一笑都没有任何改变。 我家住在村子最西边,我家西边是一个大坝,有点常识的人会知道大坝的西边一定有河流湖泊之类的水体,我们家西边的坝西边有一条河。那条河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归流河。 归流河也是个地名,在我们村子向北大概四五十里路的样子,那里有一个酒厂是傍河而建,据说是因为那里水质好。 老百姓关心水质什么的,不是只要能喝就行,但家里的土井水挑不出什么毛病,我后来去过很多地方,还是觉得家乡的水最好喝。我发现很多人都有类似的感觉,他们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对水的感情可以带到很远。这个不能够做为评论水的好坏的标准。 酒鬼们喜欢归流河酒却是有原因的,我们那里各种酒很多,村里也有几个小酒厂,但我从小到大村子里的人都是只喝归流河酒厂的酒,可见酒厂建的地方也许是真好。 据说,华大夫是从那里来的,我没有亲耳听到他说,我是听别人说的。村子小了,就没有什么新闻,大家都知道华大夫是从那里来的,传的久了,就没有人知道谁是第一个说的了。这大概是因为人都有一种心理,喜欢别人拿自己当个事儿,所以传说变成了自己说。 关于华大夫的传说也就这么一点儿,华大夫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就没有人知道了。有意思的是村子里的人总是说有影儿的事儿,这种事儿也没有人去造个谣什么的让人乐呵乐呵。 华大夫还有一个相当精神的鼻子。 我一直很奇怪的一个现象在他的脸上出现了,鹰钩鼻子总是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可以说是奸诈,或者老谋深算,或者城府很深,总之这样的鼻子总会给人以一种不好的联想。他的脸上的这个鼻子却显得非常自然,你看他的脸的时候会忽略这个鼻子带给人的感受,好像那不是鹰钩鼻子一样,但细看下去,那确实是典型的鹰钩鼻子,鼻尖下垂,向着嘴唇的方向。 鼻子的左肩头扛着一只明亮的眼睛,他的另一只眼总是闭着,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睁开过这只眼。也没有听说过这只眼的哪怕一点点传说,我从小问到大,一但和别人谈起华大夫的那只右眼,听到的人都是顾左右而言其它。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他的一切以及的那只从来没有睁开过的眼就像是一个迷一样的传奇。好在我不大关心什么传奇,村里的人早见怪不怪了,什么传奇都已司通见惯,也就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了,许多人提起华大夫来都不会多说什么,他的一切早成了村里的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了,就像村口的那棵有了几百年树龄的老树还有树下的那座打满了小日本儿的弹孔的土地庙一样。因为一直在那里,反倒没有人追究过树和庙是什么时候才有的了。 华大夫家住在河对岸,河对岸有几座石头山,延绵不绝的包围着我们村子,山都不高,上面有薄薄的土皮,有些地方可以种地,有些地方露出了风化的岩石。山上有一个挺大的采石场,有条铁路专线日夜不停的从采石场里往出运石头,据说市里的好几届领导都在贯彻一个思想,就是把那山开平,建一条穿过群山的高速公路。这样,从我们这里到白城市就可以少走不少弯路。现在,这工程进行了有一大半了吧,我离家那年那山已经开完了一半,从远处看去,那半个山像刀切的一般。 他家住的那里只有他的一间石头房子。这房子建在山底下,完全可以说是依山傍水,出了门不到十米就是归流河的河滩,房后不到一里路就是采石场。采石场就在那半座山底下。据说这房子是刚建采石场时的炸药库,为了安全,房子建得极其坚固,墙是毛石压混凝土浆砌的,外面抺了厚厚的水泥,顶上有几根钢轨搪着上面的石板,上面的石板也很厚,石板上面堆了不到一米的土,在土的上面也抹了水泥,五六十年代的建筑本来就没有偷工减料的,加上这房子的特殊用途,以至于现在看来也是和碉堡一样的结实。虽说年代久远,水泥墙皮却一点也没有掉,边角的地方还是整整齐齐,近看的时候是有点小疤瘌,在远处也还是看不出来的。相比之下房子旁边几年前换的电线杆儿反倒陈旧了许多。 这地方的一个不好处是只在西墙上有一个小窗户,上面焊了铁条。屋子里面光线就很差了,暗到白天的时候都要点着灯才能看得见,夏天的时候屋子里都会有点阴冷,石头房子本来就会莫名其妙的四处透凉风,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村子靠山那么近却没有人用石头盖房子的原因。这种房子夏天的时候凉快,冬天却冷得不行。 现在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家长们吓我的时候总说那里是监狱,还说我要是不老实就把我关到那里去。 后来山越开越小,炸药库就越来越远,再后来就在半山腰又建了一个炸药库,这房子就闲下来了,有段时间有个流浪汉住在那里,冬天冻死在了里面,本来想住的人们就放下了那个想法,直到后来华大夫来。华大夫来的时候是孤身一人,赶上那一届的村长心肠好,或者是别的原因就让他暂时住在那里,这也可以想像,因为那里是朝鲜屯的地方,我们的村长照理管不了那么宽。有意思的是朝鲜屯后来虽然知道了一个不是本村的人住到了本村的土地上,也采取了容忍的态度,还按照村民的份量给他分了一块水田。老村长换届,一直没有人提到这事儿,他就一直在那里住着。据说朝鲜屯的人撵过他,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了。 河对岸照理是朝鲜屯的地方,因为那个村子里全是朝鲜族人,村长不想把一个汉族人算到他的村子里,所以华大夫的名字一直在我们村村口的大宣传板上的选民名单上。虽然严格的说他并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但是民族信仰还是把他驱赶到了我们这一边。 实际情况让我们村的村长高兴了,华大夫不住村子里,也不占村子里的地,却算是村子里的人,每年一度的修河坝的工程家家都要出义工,他还是算在我们村子里的。 华大夫不在意,照他的说法是村长换来换去的我见过几十个了,我一直在这个村子的编制里,随你怎么闹,还能把我怎么样? 事实是村长更不希望他到别的村子里去,他人在我们村子里,也带了朝鲜屯的一口人的地,照村里人的看法,这块地就划到了我们村子里,他从来不种地,这地都是给历任的村长或村长的家人种了。 他不种地,自然有他生活的办法,他是生活的办法是给人看病,而且远近闻名。我一直觉得他的远近闻名并不是因为他的医术,而是他从不收取诊费,而是让治好病的人按病情轻重给他拉上几车石头。然后他再把石头卖掉换钱生活。他治病的方法也很特别,他是用各种石头的粉末,外敷内服的药都是用不同的石头粉混起来的。这些石头粉末有不同的颜色,青赤黄白黑都有。 华大夫的身世不那么引人注意的另一方面是他的低调,别人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则是无事的时候门都不会出,至于他在家里做些什么,没人知道。 也许他会听听收音机,我去过他家,他家屋子里没有电视,只有一台很大的老式半导体收音机,我很小的时候在村委会见过的,据说是后来有了录音机,电视机什么的以后,收音机没用了放着还占地方以后村长送给了他。至于是哪届村长送给他的,这事儿估计也没办法考证了。 还是得说那时候的东西质量好,有时候我去他家玩的时候还听得到他屋子里传来的收音机的声音,那声音很大,音色也正,现在的兜里能揣的那种收音机根本没法儿比。 我小的时候和杨树还有一些玩伴总是去他家玩,他家附近堆了好多的石头,都是在山上采来的那种毛石,什么形状都有,这些石头依形状排列得整整齐齐,堆成一个一个的巨大的正方体或长方体。是捉迷藏的好地方。 华大夫从来不管我们这些小孩子,我们在外面怎么闹他也不出来。 我们小时候曾经用点着的爆竹炸过他家的烟筒,结果一声响动以后,没有任何反应。 过段时间我问过华大夫:“您晚上听到打雷了么?” “雷?你们这帮崽子们打的吧。”他笑笑,一只独眼里射出慈祥的目光。 我一直防备着他会发火,问完了就向后跳了一大步,看着他,他笑着说:“你爷爷不怕打雷。再大的雷也不怕。”然后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走了。 从地理上说我家和他家算是最近的了,虽然隔了一个大水坝还有一条河,但必竟我们算是一个村子的人。按道理我应该常去他那玩的,事实正是如此。 我十四岁那年辍学以后,家里给我找了一份放牛的工作,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把牛赶到山上以后回来坐在他屋子里的炕上,和他聊聊天。他则经常无视我的存在,对我说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 他经常自己走在河滩上,这时候我要是好奇想跟上去他是不许的。 “你别过来了,吓跑了我的石头。”他说着。我笑着,我心说石头怎么会吓跑,但还是不敢走过去,他的一只眼的眼神很吓人,仿佛只要向前一步他就要和我玩命。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房子凉爽异常我基本不喜欢去他那里,凉爽的地方就没有什么异味儿,他家虽然不大利索但和村子里的其它光棍汉比起来还是好得多的,至少有地方站有地方坐。 最主要的是没有臭脚丫子味儿。看得出他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屋子里虽说凌乱,但看得出收拾过。 男人毕竟是男人,一辈子也成不了女人,从收拾屋子这一方面就看得出来,女人在这方面是个天才。 我有时候会带来一本书,整天坐在他的屋子里看,一直到牛叫着从他家的屋门前经过。这时才知道天色已晚。就收了书回去。 《射雕英雄传》、《天涯明月刀》、《倚天屠龙记》、《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曹瞒传》、《东游记》、《中学生课外阅读》这些书都是在那里看完的。现在我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想到这些书名,就想起他的屋子里的摆设。那张石头支起来的板床。凉凉的。 华大夫有一个小磨,是磨石头用的,我看见过他把碎石头倒进去,摇动上面的摇把儿,石头从磨孔慢慢渗下去,四周流出石粉。 他把石粉收起来,放到口袋里。 他几乎不理我。就算是和我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 比如他说:“磨老了,以前这磨一推石头哗哗的下。” 没等我说话,他又说:“唉!什么也会老。” “你怎么不老呢?”我问。 他不回答,当我不存在,我也习惯了,再低头去看我的书。 我放牛的日子不长,算起来有大半年。 后来我跟村里的矫老大的车拉沙子,离他家还是不远。 矫老大的车是一辆小四轮拖拉机,沙场在河滩上,他家在河滩边上。 偶尔会看到他在河滩上找石头。也会去他的屋子里讨口水喝,但这时已经没有那时候理直气壮了,我觉和大概是因为我长大了。 我每天的工资是七块钱,这是童工的价钱,毕竟那年我才十五岁,我的同龄人里虽说有一些已经不再上学了,但没有人从事我这种体力工作,直接的原因我不说也有人知道,我早熟了。 我是身体的早熟而不是心理上的,我强壮的身躯里装着的是一颗小孩子的心,所以我的记忆和别人想的不一样,那些人们总认为那时的我已经长大了,实际上不是。 我远没感觉到他的行动有什么怪异,就像我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听这些话的人也听不出我觉得他多怪。 我觉得他怪的时候是在多年以后了,我从北京回来以后。 人在长大的过程中心理会改变很多,比如我从前总是认为见到的就是真实的,后来我发现我见到的恰恰不是真的。 比如我还见过网上织出英文字母的蜘蛛,但现在我也不敢和别人说了。 会被笑的。 当然我的经历还不只这些,我见到的也不仅仅是我说过的那些,好些我见过的事情,后来我故意把它们忘记了,有些事情真的是不可说。 后来发生了一件更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让我对华大夫有了新的看法。 这事情发生在我回老家以后了。 我在矫老大家跟车装卸了一年,十六那年去了北京,原因我不讲了,打过工的人多了,都有各种理由,说了是件挺没意思的事儿。 我在北京呆了七八年,做建筑工人,比较幸福的是97年重修毛主席纪念堂的时候我在那个工地里干了四个月。这是往事,也不再提了。 我回老家那天和杨树还有几个小朋友喝了许多的酒,那是我有生以来醉得最为狼狈的一次,我记得我吐了四次,最后还是醉了,我说我醉得最为狼狈是因为我以前喝酒虽说也经常醉,但几乎没吐过。 后来人都走了,只剩我和杨树。 “老葛,还记得华大夫家门口的那些石头堆么?咱们小时候总在那儿玩儿。” 我得说他喝得比我多,七八年的时间里我们的生活环境不一样,北京人喝酒远没有东北人喝得凶。他没有我醉得厉害。 “当然记得,去看看么?”我回答了一句,我没有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会让我后悔我回答了这样的一句话。事情都是这样,如果有后悔药可以卖,我想我大概可以用生命去换。给我儿子用也行啊。 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大概得有两点多吧,天黑得和锅底一样,山上挂着一根弯弯得细得像线儿一样的月牙儿。采石场那里灯火通明,我在家的时候也经常这样,一旦到了七八月份,石头就会供不应求。 星星亮得出奇,家乡的星星总比北京亮,也比我现在居住的山东德州亮。 我们坐在石头堆上说着话。可惜的是我都记不得说得是什么了。 说着说着,我听到“轰”的一声,然后是哗哗的石头崩塌的声音,采石场打炮了,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杨树坐着的那个石头堆倒了,他喊了一声,被埋在了石头里。 那都是我都得用真劲才能搬起来的大块毛石。一块也得有五十斤左右吧。 现在杨树就在那堆倒掉的石头中间了。他被埋掉了。 我在他身边喊了几声,没有回答。我喝的酒虽多,但还是明白的。 我摸索着搬掉了他身上的十几块石头,摸到他的身体,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可以想像我当时是多么的害怕么,我是真怕了。一个人有时候很难面对这种事情的,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和老娘呢。 我摸索着加摇晃着走到华大夫的小屋门前,推开了门。 他就坐在床上用一只眼睛看着我。 不等我说,他说:“你们这帮崽子们这次是来真的了吧。” 我说:“华大夫,你快去看看吧,杨树给埋到石头里了。 他慢腾腾的穿上衣服,我看到他腰间扎了一条由一个个小口袋组成的带子。他走出门外,快步走到那个石头堆旁边,在杨树身边蹲下了。仿佛这不是在黑天,还是没有月亮的黑天。 我没看到他怎么做的,我用打火机给他照亮的时候他骂了一声:“把那破玩意儿灭了,你想晃死我啊。” 我只好把打火机灭了。 他忙了有一个小时,我虽然站在他的身边,但我什么也没看见,天太黑了,我只看到他灰白的后背在那动来动去的。 过了一会儿,他说:“行了,把他背到屋里去吧。” 我背上他,他身体软绵绵的,背起来的时候胸口有“咔咔”的声音,我觉得至少有两根肋骨断了。 到了华大夫的小屋里,他点上油灯,说:“什么时候停电不行非得今天 ,你们也是,什么时候出事儿不好非得今天。” 说完指着水盆对我说:“看看把他身上多余的石头粉子擦了去,别烧破了皮。” 我在油灯下看到杨树的样子,他身上脸上满是石头粉。 这时我酒醒了不少了,就慢慢的把他身上的东西擦干净。 全擦完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杨树醒的时候我已经睡下了,我醒的时候他正在堆晚上他坐的那堆石头。 看见我在门口出来,他马上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说:“你没事儿了?” 我惊异的看着他:“我什么时候有事儿了?”说完我就摸他的手,说:“你没事儿了?” 他拍了我一下:“操,昨天砸的是你啊,你看这石头上的血。” 我愣了,后来我证实了他和我的经历是一样的,我的记忆是他被石头埋了,他的记忆是我被石头埋了。 我们一起去找华大夫,他正在河滩上坐着。 我们过去的时候他说:“小心点儿,别吓着了我的石头。”但这次声音没有那么威严,我们走过去轻轻的坐在他身边,他拍了一下大腿,说:“还是吓跑了。” 说完看着我们:“你们两个都是可以做朋友的人啊,我从小看着你们长大,我不会看错。” 说完,他用手在右眼里抠出一块圆形的玉,那玉晶莹剔透,上面已经有了血丝。他把玉捧在手心。 一瞬间,他的面容就苍老得几乎认不出来了。 他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另一块玉,和眼里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说:“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把两块玉递到我们面前,说:“接着。” 我们一人接了一块。 他说:“好好养着。” 说完他的身体像是沙雕被水时一样迅速的坍塌,化做了一堆沙子,钻进了河滩上的石头缝中去了。 我们手里各有一块石头。华大夫却不见了。 我回头,看见他的房子和那些石头也都像他一样坍塌,消失了。 后来很多人提到华大夫的失踪,我和杨树都闭口不提,村里人只知道我们在一个夜里被一只奇怪的鸟儿啄瞎了左眼和右眼。而且变成了和华大夫一样奇怪的人。 我知道了华大夫的世界,知道了他的想法。但我不会说,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会被笑的。 正如他们永远不知道华大夫是什么时候来的一样,他们的后代也不会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但我们都知道,人们会用自己的想象把这一块儿补齐的。所以后来出现了许多传说, 只要我们不说,传说就只是传说。 葛辉完成于2009.7.7德州陶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