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

1 秦蓁努力睁了睁眼睛，目之所及确实是在一处山洞没错。她又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睁开眼睛我就会醒过来。” 一，二，三，睁开眼。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耳边又 传来那个声音，眼前的和尚嘴巴一开一合还在说话。“女施主，因果轮回，切莫不信啊女施主。” 秦蓁一言不发，皱眉将他望着，她此时的视力很好，这和尚眉毛中的一颗痣她都瞧得清清楚楚。 在此处醒来之前，我应该在家里睡觉，做了个梦，梦里光怪陆离，空间颠倒，然后自己坠入无边深渊。然后，醒了过来，而这和尚坐在不远处念念有词。 秦蓁伸手用力的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了一把，疼的一蹦而起，“妈个鸡！真疼！” 和尚身子往后一侧，一脸复杂的望着秦蓁。 秦蓁也复杂的望着他，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 “你…嗯，这位，师父？您能告诉我，这是哪儿吗？” 和尚茫然，一脸问号，“女…女施主，你…是伤势太严重，所以失忆了吗？” 和尚嘴上这么问着，脸上却赤裸裸的写了两个字，不信。 秦蓁嘴巴微张，想开口说话，又苦恼于从何开口，皱着眉，只问，“那你告诉我，我是谁？” “女施主你，是个采花大盗…” 秦蓁又一跃而起，跳脚大叫，“妈个鸡！老娘一生看了多少穿越小说！什么富家小姐种田奇才后宫格格！特么怎么到了老娘身上就是个采花大盗！还采个和尚！简直丧心病狂！！！” 和尚一脸震惊，三秒后，拨拉着手中菩提子，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秦蓁一把拽起他的衣领，凶神恶煞，“你！你说你是谁！” “贫僧…贫僧，唐三藏…” “唐三藏？什么鬼三藏四藏的？等等？唐三藏！” 秦蓁提着和尚的衣领，念叨两遍他的名字，很突然的吓一跳。 唐三藏，这可是名人啊，等等，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秦蓁有些怀疑的眼前这事的真实性，可又没有勇气再掐自己一把。 为什么？疼啊！ “你是唐三藏？”秦蓁犹自不信。 “是的，贫僧唐三藏。”和尚皱着眉头，他低头看了看秦蓁攥着自己缁袍的细嫩小手，却又赶紧闭了眼睛。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衣领被她揪的的紧紧的，和尚嘴里嘟嘟囔囔，秦蓁手上用了用力，却是凑近脸蛋去问他问题。 “你在说什么，和尚？” “贫僧在念经。” “你在念什么经？” “心经。” “心经？你分明是在嘴巴上念经！既然是心经，你又为何在嘴巴上啰里啰嗦？” 秦蓁有点生气，这个和尚果然在撒谎，毕竟唐三藏那么有名的法师，怎么会是这么个白白嫩嫩的小和尚。 和尚被秦蓁问的一言不发，他诵经的声音停了一会儿，却突然睁开眼睛。 “女施主虽然言之有理，可是贫僧刚才试了不用嘴，却发现自己不能好好念经了。” 秦蓁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咧着嘴吧看了看和尚亮晶晶的眼睛，便松开和尚的黑色僧衣。 “你虽然不是个诚实的和尚，却是个实诚的和尚。” “贫僧只是听佛祖的话。” “听佛祖的话有什么用？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的话。和尚！你听见没？” “阿弥陀佛，贫僧只听佛祖的话。” “倔和尚。”秦蓁撅了撅嘴巴，她感觉有些无聊，入目除了颓败的山洞，就只剩下一个无聊的和尚。她从洞里走出来，才发现这个山洞在峭壁之上，高的离谱。 “和尚，这是什么地方？”秦蓁在洞外大喊大叫，充满惶恐。 “是施主带我来的，施主却怎么又来问我。”和尚坐在洞底，说起话来四平八稳。 秦蓁攀着崖边的树，探头往下看，微风不动，却见云雾缭绕。缠绕的云像野花里翻滚的风浪，他们看起来纹路分明，脉络清晰。一只鹰从云里窜了出来，它像是一团突然点着的火，带着浓烟朝秦蓁飞过来。 秦蓁缩了缩脑袋，很快的从树旁跳开来。她有些沮丧的坐在洞旁一块石头上，看了看洞口，问。 “和尚，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高？” “施主觉得有多高就有多高。”他的声音有从洞里传出来，听在秦蓁耳朵里却是有些刺耳。 “和尚！你是不是在生我气！” “贫僧没有生气。” “那你为什么说话老噎我？” “因为贫僧也不知这山洞有多高。”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是施主带我来的。” 秦蓁想了想。 “我为什么带你来？” “施主说，山高水远，蜜里调油。” “我还说过什么？” “施主还说……” 和尚顿了顿，却是不再说了。秦蓁耐不住，又问他。 “我还说过什么？” “施主没有再说了。”和尚改口道。 “真的？” “嗯。” 两人说着话，夜色渐渐深了起来，秦蓁躺在一团干草上，有些精神恍惚。 “这里的星星，和家里的好像。”她说。 “和尚，我真没有再说什么吗？”秦蓁兀自不放心。 “嗯。”和尚点了点头，他的眼神瞟向旁边，对着石壁的凹处发呆。 “你不念经了？”秦蓁看着和尚青色的下巴，轻声问道。 “贫僧在念。”和尚闭了眼，一动不动。 秦蓁笑笑，“和尚，你在念什么经？” “金刚经。” “嘻～金刚经？念了金刚经，你是不是就能变成刀枪不入？和尚，你会不会武功。” “不会。”和尚答应的干净利落。 “和尚，我饿了。” “贫僧不饿。” “和尚，我饿了。”秦蓁又说。 “可是洞里没有粮食。”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 “和尚，我真饿了。” “那这个给你。”和尚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点吃的。秦蓁一个激灵，她伸出手从和尚手里接过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问。 “是窝头。” “你哪来的？” “施主抓我的时候，贫僧正在吃午饭。” “哈哈！原来你还是个贪吃的和尚。”秦蓁使劲咬了一口手里的窝头，嚼了两下，费力的咽了下去。 2 和尚递给秦蓁窝头之后，那只手便很快的缩了回去，他有点吃力的长出一口气，下巴往里缩，膀子鼓了鼓劲，整个人都缩成一团，隔了半晌，他又放松下来。 秦蓁将剩下的一口窝头装起来，笑着问和尚。 “和尚，你这是在练功夫吗？” “施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咦，和尚的嘴巴怎么忽然这么甜？”秦蓁揶揄他。 “贫僧……贫僧没有。”和尚开始结结巴巴。 “你真的是唐三藏吗？” “贫僧是叫唐三藏。” “那你，为什么没去取经？” “贫僧已经取完经了。” “在哪？” “贫僧心里全是大乘百法，佛语正宗。” “听起来可真厉害？和尚，你会魔法吗？” “贫僧不会。” “那你会法术吗？” “这个贫僧会点。” “咦？那你快使给我看看！”秦蓁惊喜道。 黑暗的夜里，一颗星星从天边掉了下去，又一颗星星从天边掉了下去，云雾浓了起来，和尚的眼睛明亮明亮的，即使在这漆黑的晚上，秦蓁也仿佛看见明珠。她朝着和尚伸出手去，那个人，仿佛就在眼前，可是却怎么也够不到。 “和尚~”她轻轻的喊了一声。 “和尚~”她又对着他喊了一声。 “我在。”和尚的声音轻柔，带着热气，温和的像夏风。 “我～”秦蓁突然懵住。 “我～”她努力的想和他搭一句话。 “我～” “好。”和尚突然道。 “贫僧知道了。”他又说。 秦蓁的话憋在胸口，想朝他问出来，可是空气沉重，她却张不开口，她的身上像是压了一床浸满了冷水的棉花被子，和尚一说话，它就突然被人踢开。 “睡吧。”和尚低下头，对着秦蓁轻道。 “好。” 阳光照在脸上，明亮的光将整个石洞充满。秦蓁突然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后背贴在洞壁上，一身大汗淋漓。而和尚已不在身边。 “和尚！”她大喊。 无人应答。 她赶忙爬起身，慌慌张张的朝着洞外跑去。 “和尚！”她从洞口冲出去，一颗挂在头顶的成熟果子掉了下来，掉在可秦蓁脑袋上。 “我与春风皆过客……”秦蓁停下脚步，她从地上捡起那个果子，突然回头向洞顶看去，只见门楣上大大的三个字。 “白骨洞。” “他果然是唐三藏啊。”秦蓁突然明白过来。 “那我是谁？” 秦蓁埋头在白骨洞口翻翻找找，一直到黄昏交界，最后一抹夕阳要落下时，和尚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 “施主是在找什么吗？”他的话语真挚。 “可要贫僧帮你。”他说。 “和尚，我在找真的你，你能不能帮我找找。”秦蓁高兴的转过头去，她兴冲冲的对着和尚说话。 “贫僧不是就在这里吗？”和尚一身黑色的缁衣，宽袍大袖，眉目清朗，他甩了甩黑色的大袖，一脸浮光。 “可是，这不是真的你啊。” 和尚一脸狐疑，黄昏的最后一抹阳光终于熄灭，他盯着秦蓁一脸不可置信。 “和尚，你看你看，你不是真的你，我不是真的我。” “你到底在骗你自己还是在骗我呢？”秦蓁凑近怔怔发愣的和尚。 她看到和尚透明的眸子里，一个白森森骷髅，瞪着空洞的眼眶。 “和尚，你不是唐三藏。”像是在说悄悄话，秦蓁又凑近了点儿，她想要看清楚他眼里的自己。 “这么个白骨骷髅，蹦蹦跳跳可真奇怪。”她想。 “我是唐三藏。”和尚透明的眼珠突然悲哀了起来。 “我是唐三藏。”缁衣和尚眼神悲凉。 他大袖飘飘，平地如起江风，冰凛冷冽。 秦蓁坐下来，双手抱着膝盖。 “和尚，我冷。”她轻声道。 “你是唐三藏，那个取经人又是谁？” “他也是唐三藏啊，只是，我是他取经路上剥下的七情六欲。” “他心里记着那世间八苦七难，所以他只爱他的经书万卷，他心里永远永远都只有人间天堂，所以他的眼里，只有佛祖正道。他不要我，所以他去修了他的正果。我执念不断，却是永世停留。” “所以你才是唐三藏。”秦蓁感觉身边的温度渐渐回暖，夜风吹过来，也渐渐适宜。 “繁华处，空留意。祭酒一盅罢，月下客随人。无碍及如来，无心亦无过。贫僧以为，你会悄悄做一场梦。” “可是，这梦太苦太怕，如果是真的我，肯定已经哭着醒来。” 和尚沉默下来，夜色撩人，他一身流光。 良久，他伸出手，轻轻拉住秦蓁的手，秦蓁在他面前站直身子，伸出手去摸和尚的脸。 秦蓁开始觉得浑身无力，和尚伸开臂膀，将她搂在怀里，宽大的袍袖盖住她的身子，她从指尖开始化为齑粉，白色的柔光照亮和尚的脸，甚至他亮过他身上的流光。 “回吧。” “嗯。”秦蓁难受，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哭出来。 “记得想我。”她喃喃对着和尚说道。 抬起头，看见他明亮的侧颜，突然想起来去亲他的脸，却发现自己已没了脚尖。 “施主说的做的，我都记得。”和尚轻声道。 身体越来越轻，她从和尚怀里飘了起来，和尚抬起手想去抚摸她，可是她越飘越远。 哽咽梦中的呓语，唱着是悲伤的情歌。秦蓁从梦中醒来，正好是冬天结束那天。 白鹭映春洲，开春的花苞，好像都像是和尚。 结束。（朋友给的开头，本来是公演，结果太监了。放不下，就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