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过什么奇特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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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读经是在上班第一年。
那时候在广告公司,因为带着我的总监说,做广告,要把自己的脑袋变成杂货铺,什么书都要看,什么知识体系都要了解。我听他的话,那阵子杂读了很多书,其中就包括几大宗教的经典。
我接触的第一本佛经是《金刚经》,据说能断烦恼。那时候年轻,心里事多,心想断烦恼是我第一大需求,于是就很认真地从头到尾研读了一遍,有些地方不求甚解,又去收了一套南怀瑾的讲座,其中就有一部讲解《金刚经》。
也就是在刚读过一遍经书之后、读南师作品之前的短暂空档里,我做了那个不可思议的梦。
说不可思议,是进入梦境的时候就开始了。那天晚上,心思还算平静,我自己住,在公司附近租的一居室,周围环境很好,只要过了晚上十点,可以说静得可以当录音室,真的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夏天最起码的虫叫鸟叫都没有,是非常理想的居住地。所以每天晚上我都睡得很早,基本上九点就躺下了,躺下之后的半个小时,通常是要读读枕边书,或者打坐冥想一会儿才睡。
那天晚上,我照例冥想。我做冥想不是很正规,也不是瑜伽那种通过一定规范仪轨来慢慢进入,就是待在那里,让脑袋里的杂念先自由散养片刻,等它们闹不起来了,我就开始刻意地驱逐他们,任何念头刚一开始,我就故意消灭它们,直到脑袋里什么念头都没有。说实话,那种状态其实挺可怕的,感觉自己像个傻子,有些时候都会有点恍惚,因为会忘了自己是谁,这是让我稍微有点恐惧的地方,所以我不是经常做,只有心情特别舒畅的时候才会做。
格式化大脑之后,就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冥想。
我的冥想游戏室从上小学时就经常开始玩的,上了一年级之后,爸妈就给我收拾出一个房间让我独睡,临睡前没事可做就玩冥想游戏。我的冥想千奇百怪,最初是很初级的想象大海啊、草原啊、云端啊这些。后来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让自己的思绪沿着地平线奔跑,不是用腿跑,而是想象自己是一团思绪、一团透明的无形之物,贴地飞行。找一个方向跑直线,一般是从我熟悉的路线开始,一直下去,有路走路,无路穿房越脊,遇山走山,见海过海,能到多远到多远。每次的距离都不尽相同,但每次冥想的时候都会从头开始,已经经过的地方会深深刻录在记忆里,没有经过的地方完全随缘出现,所以,也谈不上是我去冥想,还是想象中的景象捕捉到我。
因为每次冥想都是平躺进行的,所以经常飞奔着就睡着了,进入梦境。
但那次进入梦境之前,我的冥想换了一个方向,不是贴着地平线飞驰而去,而是垂直向上、射出地球。
那一次我觉得应该是冥想了好久好久,不知道是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反正比以往每一次都要久。我的思绪穿过一层层楼板、楼顶、穿出云端、穿出大气层,然后按照这个既定的直线一直向外、向外,一路上什么景象都没有、什么障碍都没有,因为我没有冥想星球、星系,完全没有,就是在一片黑暗中一直向前、向前。
我只记得过了很久很久,突然,我冥想的那团代表我自身的无形之物撞上了一个有形之物、一个非常坚硬、坚硬到无礼的障碍,那个障碍不是原本就在那里的,或者说它本不是静态的,而是刻意朝代表我的那团无形之物撞过来的。那一瞬间我一下子就惊醒了,头顶百会穴那个地方疼痛难忍,非常非常疼,疼到半个脑袋都发麻。我没有恐惧,只有惊吓,因为那一下撞击完全不是我的意愿,完全出乎预料之外。我睁开眼睛,抱着脑袋在床上翻滚了一小会儿,等身上渗出的汗珠慢慢消下去了,我才尝试着睡觉,临睡前还在犹豫下次还要不要这么玩,揣摩着那一下到底撞上了什么东西……
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也就是那晚的梦境,给我展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进入梦乡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灰色的、没有上下左右概念的空间里。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类似于北京豆汁的那种灰蒙蒙的颜色,好像还有一点点肉色在里面,说不清,我只能大致形容为灰色,虽然没有参照、没有远近、没有上下左右的方位概念,但是那种灰色里有一种光,很明亮,但是看不到某个光源的那种,所以无论视线放出多远我都能看得很清楚:这里就是什么都没有。
我正在前后左右转着身体看着这片奇怪的地方,忽然转身看到一个小孩,个子也就一米出头,应该是个一个小男孩,短发,穿着什么衣服没有我想不起来了,能记得住的只是那张没有任何种族标记的脸,也没有头发,但也不是圆溜溜的光头,脑壳上好像蔓延着某种跟皮肤颜色和质感都一样的另一层什么组织,我形容不上来,非要形容的话,给人的感觉好像是脑皮上贴了一层没有头发的假发套,而且表面并不平整,像是一碗冻住的粥那样完全没有规则的疙疙瘩瘩。
对了,他还没有眉毛,没有眼睫毛。
那个孩子目测也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看着很乖,脸上很平静,毫无特点的五官,以至于让我去画都画不像,因为真的是什么特点都没有,比例也没有任何奇怪,但既不像黄种人也不像白种人或黑人等任何一个种族或民族的血统,他就那么抬头看着我,眼睛里透出成年人一样自信的光,张口就是一嗓童音:
“知道这是那里吗?”
声音说不上好听,但是够可爱,不像动画片里配音那么萌,反倒有一种成年人的霸气,但没有什么不礼貌的成分。
我又确定了一遍周围灰色夹带着淡淡肉色的空间,又看了那孩子一眼说:“不知道。”
他说了第二句也是最后一句话给我:
“这里是ta hua zi zai tian,好好玩吧。”
“ta hua zi zai tian”五个字咬得很清晰,也很慢,好像故意要让我记住一样。而“好好玩吧”四个字充满了傲慢。说完这句话,他就凭空不见了。
我回头找他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个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灰突突的地方变了。
首先,变得有天了,头顶上随着我的视线,金色的天空像铺方砖一样一块一块、一片一片地以无数个方块铺散开去,我能望到多远,那些“天空方砖”就能铺到多远,不是蓝天,也没有白云,而是一种带着景深的、很通透的金灿灿的质感,但我知道那是天,因为高高在上。
然后几乎是延迟了几秒的,变得有地了,地是绿草如茵的草地,也是随着我目光所及之处,我看到哪里就铺散到哪里,一下子铺出去很远,就像用鼠标拖拽的一样,铺了老大一片也许有上万亩地都不止的空间,脑袋里忽然有点抱怨地越出了一个念头:“怎么这么平啊”,远方的草地一下子就出现了隆起,出现了山丘。
这个体验下了我一跳,马上,我又尝试着想了一下:“最好有点花。”
草地上像是蹦跳出来一样,马上目光所及之内遍地鲜花,五颜六色。
我释然了:这是个随心所欲的想什么来什么的世界啊。
我开始从我脚下认真地想象、设计:“要有铁路,这些花草才有意思啊。”
一道长长的铁轨从我脚下铺了出去,一直到看不见的远方,枕木中间都是花草,很好看,很安静。
但是我犯了个错误,看着铁轨,我把目光拉了出去,于是我面前多了一大片铁轨,全都朝着一个方向延伸开去、一直到看不见的远方。
我忽然懂了这种操作:如果眼睛盯着什么不动然后再把目光望出去,就可以复制粘贴,就像按住鼠标左键一样、一模一样。
我在最开始的那根铁轨尽头,想象出一节平板小火车,就是那种载车载坦克的那种平板车,站上去,然后用意念让它向前开,一动,风就吹了起来。金灿灿的天空,无数铁轨沿着视线冲向远方,香花绿草,我站在平板车上,心情异常舒适。我又想象出几个同样的平板车,在没有车头的拉拽下一起随着我前进,有的车空的,有的拉着货物,有的托着红的绿的集装箱。因为我是在铁道边上长大的,从小就喜欢这些,所以可能就是这样的因由,让我最初想的就是这些。
然后我觉得有点无趣了,我想如果能在这样的场景里打一场CS就好了。
念头刚落,地上、车上、所有的车上,无数个“我”出现了,我这边一队,穿着红色背心;远处对方一队,穿着蓝色背心。手里都端着CS游戏里的枪:USP、AK、M4、微冲……大呼小叫地拼杀到一起,耳边子弹呼啸、队友倒地声声。我几乎瞬间就进入了状态,让所有车辆停止前进,跳下车钻到车下做掩体,左手UPS、右手微冲,召之即来,都是我游戏里最喜欢的枪。需要手雷,只要一想,要么在腰间要么在手心,随心所欲,丢出去,炸声震天,敌人倒地,成就感满满。但说是敌人,其实地方和队友所有人的面孔、身形都是我,无数个我以不同的姿态要么冲杀、要么隐蔽、要么丢手雷、要么开枪。我在装子弹的时候中弹了,一瞬间感觉到自己“要死了”,倒地之前的刹那,我可以成为“别人”,即是一下子跃迁到另一个队友的“我”里去,成为“他”继续拼杀,为刚刚倒下的“我”报仇。我看别人是自己、自己可以是任何别人,可以在无数个肉体内迅速穿梭,这种体验太奇妙了。而且我能操纵他们所有人,我让所有人停火,无数个“我”马上偃旗息鼓;再一声令下让我方队友的“我”集中突击一个地方,无数个队友的“我”马上奋起奔向突破点……

很快又玩腻了,看着那些“我”还红蓝双方地打得火热,我心想由你们去玩吧,我要去走走。于是我丢下手里的枪,让所有武器消失,右脚在地上一点,身体失重一样拔地而起,越过这片战场上的所有人头,地心引力还在,我在引力的作用下慢慢飘荡下来,再次腾空,这次我选择飞翔,用超人的姿势直冲向金色的天空,体验飞行的快感。离近了,觉得金色的天也不是很好看,就想还是恢复成蓝天白云吧,于是就有了蓝天白云。我在云朵里穿梭,腻了,又换成乌云。乌云的色泽比白云更有立体感,漂浮在乌云中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那种感觉天高地阔。我又想象出地面上一片山峦,我在山谷间穿梭飞行,飞得越快,越能感觉到空气把我的身体托起,我想象山谷里有一大片水域,于是就有了水域,我高速俯冲下去贴着水面疾飞,水面乍起洁白而巨大的水花,那种感觉非常快活。
最快活的是飞行的体验,我很快发现一个规律,就是如果像超人那样一只手臂或两只手臂在前飞行,可以持续获得加速度飞行,只是两只手更快一些,而且这种加速似乎是没有上限的,或者说时间太短我还没触摸到上限;如果两手平贴裤线飞行,只能定速巡航,虽然平稳,但是两手会在气流作用下抑制不住地拍打裤腿,那种感觉非常不舒服,所以只能拽住裤线。
在那个梦境里,没有疲惫,但无论什么玩法,都会让人很快感觉无趣,为了抵消这种无趣,我只能不断翻着花样去玩。飞着飞着烦了,我就降落到一片草地上,可是刚徒步行走了几步而已,我就感觉到一种空前的疲惫,特别特别累,好像下一秒钟马上就要睡着的那种。
于是,在下一步还没迈出去的时候,我倒地而睡。脸贴在草坪上的一瞬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舒服。
然后我就醒了,还是平时的时间,还是在我的床上。
那时候刚参加工作,很穷,住处没有电脑。到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进入百度查找那个给我印象深刻的名词,因为实在不知道字怎么写,我就敲了拼音上去: ta hua zi zai

一个回车下去,我得到一个崭新的词条——他化自在天。
“他化自在天(佛教词语):此界天众自己不用变化出欲乐来享用,但是却能随意受用其他天人化现出来的欲乐目标。魔罗(Màra)是他化自在天的天子,因此有时也把此天界称为魔天。佛教欲界六天中最高一层天,又称他化乐天、他化自转天。居于此天的众生,不用自己乐具变现,而利用下天化作,假他之乐事,自在游戏,故曰他化自在……”
读完这段很短的百度百科,我浑身冰冷地呆在椅子里,每个字句似乎我都能理解,昨晚梦境里的一切都可以随时在眼前复盘。的确,我应该去的就是这个地方了,他化自在,可以随意受用别人化现出来的欲乐,在其中自在游戏。
我,昨晚就在其中自在欲乐了一场,除了欲乐,什么都没做。
那个告知我此地名字的七八岁的孩子,难道就是他化自在天的天子摩罗吗?我不得而知,但依照仅有的信息,我只能这么揣测。
我把这些跟我师兄们交流的时候,他们给出的意见如下——
“忘了在那本经书里看到的一个知识点,说灵体的年龄,大概就是八岁上下。人死后脱离肉体,七七四十九天内都有可能是中阴身的状态存在,这时中阴身的你,就会感觉自己像个八岁孩子那么大——哦,好像是《西藏生死之书》里看过的,记不太结实了。”
“这个‘他化自在天’,是魔王波旬的领地,波旬这个字,读过佛经的都不会陌生,是修行与法力都不次于佛陀的、在释迦牟尼于菩提树下马上就要修成正果之时前来捣乱的那位。佛陀自己也承认,自己有的本事,波旬都有。而且这个波旬,是佛陀在已往劫世中一同修行过的同学,因为佛法根绝爱欲,这种三观让波旬很不赞同,从而他自创一界,即是这个‘他化自在天’在里面自享其乐。小路你在梦境里还是自身变化以求自乐,而他化自在天里的众生——应该不叫众生,叫天魔才对吧——可以自己不动手,随意调取六道众生通过吃喝玩乐感受到的身心享受为己所乐,有了这种死肥宅的黑科技,简直可以懒出天际了。”
“《阿含经》第31卷第863节所说,此天人寿命一万六千岁,其一年有十二个月,一月三十日,一日一夜为人间一千六百年,故其寿命相当于人间九十二亿一千六百万年……”小赵良拿过段昊手机感叹:“敢情,人类制造了那么多好吃好玩好笑的,到头来都是留着给他化自在天割韭菜的啊!”
梦经记|第七章《白衣少年》https://www.douban.com/note/6840218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