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

│ 我悲哀地发现我只会写作 我悲哀地发现我只会写作 我像是被修剪过的为写作存在的 是天生的词语的拖拽者 并拥有同样古老的职责 在这个燃烧的国家 词语的温度在下降 我悲哀地发现我只能创造一些死词 疯狂期待人们第一时间注视我 │ 失去家人信任那天 她们不想我写诗, 也不读我的任何一句诗。 她们看我的目光很复杂, 也许是怜悯、同情、嫌弃。 她们猜测这是心理疾病, 我每次发诗也会屏蔽她们。 走到这一步很难, 以后,又不知道发生什么。 我没有任何可以托付的人, 那天可能是失意的顶点。 │ 善意 我每天写诗 感受他给我的。他告诉我 他喜欢有人写他 他喜欢慢慢有形体的善意 │ 我的照片 衰老是我的品质 尤其是我不得不衰老 有时幻想要是我还年轻 不必为了嫌麻烦 而干脆不见人了 我每天看着自己 老年人应该有一个好相貌 我是上帝选中的老人 我就该这样 │ 夏日将至(给金辉) 落日有睡眠的愿望 有失去的愿望 有像落日一样 得不到的愿望 有进入一具尸体 使美丽动物复活的愿望 |雨诗 我想起一个雨天 在街上,艾伦在他淋湿的衣服里走着 他的脸在便帽下面 雨水顺着帽檐向下滴落,溅到其他水里 他走进人群 有很多雨水从他的帽檐向下流 经过他的衣服、皮肤 汇入他脚下的河流,这时他已经和世界不分彼此 他走着,有别于雨水的样子 用他后来回忆的样子 |晚安(给林曦) 昨天写给你的诗 是我在一幅画中摘下的 像一个苹果 像长着无数通红手指的落日 我想了好久给它起的名字都不正确 直到刚刚,我突然明白它是晚安 月亮已经代替了它的光辉 我只能在一个角落里 在这颗星球上 我和月亮的距离 是发现它像口吃一样移动 有一瞬间,我以为是我在动 |复生(给李建新) 如果死了,我不想再复生 如果复生,我不想再死 我无法处理人世间的任何事 我不知该怎么表达 尽管我是语言大师 生和死是人的两极 刚接触生的人不知道死 死去的人也不会知道 只有活着的人会告诉你 哪些人是死人,哪些是活人 哪些人既是死人,也是活人
|墓志铭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他 《匙河集》的作者马斯特斯 我问他为什么(写这些诗) 他把下巴托在手上 深邃的灰色眼睛望着远方 他说不写又能怎么样 我做生意没有钱,也没头脑 眼巴巴看别人赚钱 看别人把他的好运浪费 看他们死 我就想写他们 有些是真事 有些是杜撰 真事和杜撰的区别 墓碑后的死者什么都不知道 墓志铭对他们没有任何作用 |迷路(给罗伟) 亲爱的朋友,我们迷路吧 这样才会成为爱的更多的那个 在现实的圈套里脱身 让恐惧和喜悦净化我们,像早夭的天才 |草 每一个死去的人总有一两个 想和他一起死去的人 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想知道 他的遗愿能否完成 他的妻子、孩子,他的朋友是否想念他 如果他的女儿还小 他想再掖一下她的被单 如果他还有心愿,就是未了的心愿 像他坟上的草 每次拔掉后,都执拗地长出来 |三月七日 我再次摸到我的心 它不因某一事颤抖 就会因其他事颤抖
|两个世界 他去世后,他生前坐过的一把椅子 混杂在其他椅子里好像他还在上面坐着 他生前抽过的烟好像还在嘴唇上 他爱过的女人说吻我 他的遗像真的动了 用全身的重量 |不止一次 不止一次我接触到伊利亚斯·卡内蒂 他不被人察觉地坐在黑暗中等待满足 黑暗涌入房间 像水注入茶壶 他甚至能听到黑暗的声音 他在声音里坐着 摸到黑暗的序列 |墓床 我躺在这 我诗集的旁边 惟有我的死亡是我的墓床 墓穴不能限制我 |观画(给林曦) 又一次我在你走过的小路上 还是我一个人,身边站着你的影子 花瓣坠落,夜幕降临 你的影子 想拾起一朵花瓣 不该让影子拾起花瓣 它只有俯下去的心 你不能阻拦 |十年以后(给林曦) 我可能会像草一样自生自灭 我可能很富有,因为我可以 要自己想要的秋风 让我枯黄和死亡的秋风 第二年变成春风 但春风不会说话 我们像两个哑巴 我们是两个哑巴 |回答问题(给小跳跳) 我的写作还未成型还有很远的距离 我只是间歇性地拥有了写出好作品的能力 就像我只是间歇性地爱她 用我左边的身体 我右边的身体 失去了很多触觉 现在我知道那弥足珍贵 我的灵魂对谁都不起作用 自从我右手的视力消失后 我摸到墙 不觉得那是墙 我摸到黑暗 不觉得那是黑暗 我只能用作品的眼睛 文字在所有纬度发光 像梦一样 像幽灵 从苹果树上掉落 像雨点 很多雨点,在我脸上 它们晶莹,灵性 用透明爱着我
|爱在爱你 刚刚,整个地惊醒了 发现她在一旁哭,满目失望 他盯着十字架 冬天在窗外建造冰冷的房屋,在深夜也建造 突然想到不是你在爱人 是爱在爱你 |失眠人手册 窗外又响起雨声 我躺在床上,看着烟圈 如何在眼前扩散,无声无息 连感觉也没有 它们钻进迷宫中消失了 我隔着窗帘,再次倾听雨声 像一群幽灵的小腿和脚,都是一样的 我想写一本《失眠人手册》 在塞尔日·甘斯布的英雄人生里 黑色玻璃下的人 走进荒谬的宇宙 我的精神病哥哥又一次 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我抽了几支烟,又喝了一点酒 没有一点负担 我曾是宇宙深处的一团孤僻 在这颗年幼的星球上 我的呼吸之所出,也在等 等变化到达 |生活还有麻木 生活还有麻木,伴着你的苟且。 还有光,无与伦比; 还有美,沉默的自由。 远离海岬,你的花儿,她可怜的生命。 如果我们按照一种韵律活着, 在它的约束里, 我们干净地走在路上或者躺在床上, 我们的欲望也轻轻摇晃, 我感到寒冷,也有温暖, 一天生机勃勃。 哦,我是……我们是让缪斯自由的人。 我曾拔下一根白发,让它和周围的一切发生关系。 |耶稣,你好 我知道我无权要求您 瞧您面无血色,需要我们送去光辉 每一天,每时每刻 阳光落在您身上,从不出声 沉默就像骨肉将我们连着 就像大地的深度睡眠,您会赐下幸福吗 我在这,哦,我在这 问候您,向着天空中的雾和薄霜 向着冷气球 如果我们能彼此看见,人群骚动中 我放下行李 像基提先生走向他的一生 向着斜坡路上照见的残雪 在您命名的世界,我的心还有边际 |小语种 卑鄙的小语种的使用者们 作为你们的同行,另一个小语种的使用者 你们的不屑将遭到惩罚 我无权要求你们不再使用汉语 我相信“恶”能使我们达到预期(效果) 如果你们能在“恶”中,在实践时保持公正 或者,能让你们的小语种保持沉默 躺在密室里,它将如大海深不可测 |Vincent 那个孩子在墙上写Vincent 也许是他的名字,也许是那首歌 他专注的样子让我也想写Vincent 我是Vincent王,六岁或七岁 在世上五十年 │ 他的世纪 现在他生活在晚年 那像一个小站,昏暗而平静 在金箔和闪光的饰物中 他感到,他麻痹的右手没有一点希望了 他右边的身体把残疾模仿得那样逼真 他想起他写诗的样子 已做不到简洁 就像他的咕哝,嘴里含着一口粥 而那口粥就是他的宇宙,他的世纪 │ 劝告(给小跳跳) 在极度物质化的时代 你不要学习如何聪明 你的四周都是聪明的物质 贪婪的肉体 虽然有例外 你能做比上帝更好的人,而不是神 尝试受各种苦 身边没人的苦 自由把自己交给你,让你吃它的苦 |他们不使用我的语言(给毛子) 他们使用劣质的、粗糙的语言 他们的语言里有民工味和保安味 他们语言里的绿皮火车经过几个省 他们语言里的空间被纳入几个蒸笼 他们让他的孩子说我的语言 我在学习翻译体 我的头在学习暖贴 我不过血的右腿在学习使截瘫有反应的语言 星群在说大海的语言 太阳在说候鸟的语言 人在说盈亏的语言 阴影没有语言,它截取了部分语言 死者要记住 活着的人要沉默 |血液(给颜梅玖) 我的血液里有母亲的血液 和父亲的血液 他们是我童年的血液 我的心里向外流着 朋友的血液 他们循环,又流向我的心 我的手摸到孩子的伤口 他向外流着不知道谁的血液 可能是未来的 我的父亲,正在收回他血液里的魔术 母亲,要将她的血液带到地下 我的童年,真正衰老了 常常,他看着我 就像我的父亲 只会用简单的词,表达简单的意思 │ 早晨的波德莱尔 早晨他写好一首诗 傍晚时就不要了 那首诗被安静地放进遗忘 他开始喝茶,想象有什么在跨越 有一万个词在那首诗里拥抱 群情激昂。啊!拍着自己的老肚皮 再度放松,想起波德莱尔的两句诗: 当诗人奉了最高权威的谕旨 出现在这充满了苦闷的世间 │ 蒙面人 一些朋友在泥土里 试图重新回到我们的世界 也是他们的世界 他们不能再分享美食、茶,美酒和销魂的爱情 他们只能让花开得更红一点 落得更慢一些,或更快一些 他们让你穿着棉衣仍然感到冷 突然想到,是时候给他们烧几件了 他们不再增长的年龄对你构成威胁 他们迈着相反的步子跟在你后面 使你脚掌抓紧地面,生怕自己突然飞起来 被驱赶,被不明不白戴上口罩 他们蒙着面。这样头向下行走 让你觉得,自己才是倒着 悬在半空,像一口钟 如果突然响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你敲着自己,想象这个世界振聋发聩 蒙面的人在脚下唱歌
│不是星星(给李婉) 不是星星 是几颗亮钉在蓝色的舞台上 你伸着手,要揭开那片比较薄的云 或者,像毕晓普一样在大锡盆里洗发 打碎了月亮,还闪着光
给你的诗在半空中我还无法捉到 细雨和寒冷同时飘落 我能看到雨滴,那些光滑的小圆球 落在车窗上,它有从上到下 让人发抖的自由
也许我想写的是寒冷 它和我有过肌肤之亲 如此亲密,如此悲伤 你抱着自己,除了这样 你到何处取暖 │ 死者也是生命 你把诗发给我,让我看你的容器。 你说孤独, 喧嚣后,大脑里的绿皮火车, 门重重地关上,北京消失在雾中。
你在写你与世界。 那种沧桑压下来,像天空。 现在的天空就是旧时的天空。 死者在地下用力:他们孤立无援, 他们也是生命。 │ 树人兄 树人兄:孤独易于作战 今日之盛状,优于前朝,也已!!……腐朽 艺术史、赌博史、娼妓史、文祸史、汉奸史 中国字体变迁史都已有人著手 大众语问题已不是问题 无声中国变身激情中国,教育当居首功 兄之文章被请出讲堂,而优美散文汗牛充栋 排之即为国贼,可谓“美丽的良方” 兄之子海婴近日辞世,兄可知否 还有一些小事,如饮食、建筑、交通、环境 法律,为保障正当舆论,不赘 │ 植物时有哀伤 我感到寒冷,又找不到把寒冷带给我的人 我望着窗外,阳光正在纺织明亮的布料 规模大到让人心惊 自然的伟力 逼迫着墙上的钟 窗台上的冬青 植物时有哀伤,并把它们放在微小地颤抖里 我把手放在冬青的叶子上面 就好像一个人顶着大片虚空 只是它从不出声,也不抱怨 |这爱里也包括死亡(给毛子) 我突然明白世界就是男人和女人。 我爱它的情欲就是爱它的本质。 就是不抛弃它,也不用隐藏 对某个女人的喜爱,无论怎样, 它都先于我并爱我们。 我对它是冷冷一瞥,还是静静地抽一枝烟, 都没有分别;还是狂欢着进入, 还是我是另一个卡瓦菲斯, 都像树枝一样被它所爱, 这爱里也包括厌烦和善良。
|平凡之路(给许梦熊、小跳跳) 我们在街上散步的时候 我们是最好的 我们明白这点 夜色在街道上笔直而行 楼作为某种静物存在 笨重、结实,有时甚至是敦厚的 我们至少是诗人 语言有自卑感 眼睛没有 我的眼睛是灼热的 和“我”不同 和“你”不同 我们知道“我的”比“我们”冷 |我的世界(给林曦) 我的世界有很多愧罪感 我怀疑世界并不存在 只有“我” “我们”是谁我不确定 那些死去的诗人不再有“坏日子” “好日子” 他们停止阅读 他们不说话,但用死去的眼睛 看着我 我值得期待吗 他们不怀疑 他们不会教花朵唱歌 |浅薄的深邃 有一种浅薄的深邃抵着我的颚 为了语言不先于我浅薄我不再说话 让我的身体也不说话 让我的畜牲也不说话 在吹拂的风中 有一种假的语言抵着我的颚 如果风停了,我的灵魂也将松动 |你的故事我用行为读 我尝试写光明时黑暗成为我的书桌。 我阅读一个诗人并从他身上敲下骨头。 我必是这样的行刑者。 我必是这样的见证人。 我读血故事,眼泪的故事,欢乐的故事, 你的故事我用行为读。 我拆开你的句子,变成几个词, 这几个词每天都有人读他: 他是我愿,他也是我信。 |建新兄 虽然在红尘中 人生已露出白骨 我这样想的时候 冷风又一次侵袭了我们 像要加深看到的事实 虽然这种加深没有意义 有意义的事是什么呢 在这虚幻的世界 我望着虚幻的祖先 那时没有上帝 他们能看见吗我们在走他们的老路 他们皑皑白骨我们酒囊饭袋 他们在土里 我们在世上 我们向下望的时候 他们向上望 │ 事实在忧郁(给许梦熊) 魏尔伦说他哀伤的肉体像一部小说一样站着 借着黄昏,我看着魏尔伦,是事实在忧郁 我在他的肉体里站了一会,风吹过来 甚至能用手指触摸它们 |津渡兄 我,我被束缚了,津渡, 不能自由书写。 他们管理着痛楚和美好, 艰难、自由。 如果我把词语编织得好一点,他们会说不朴素。 他们认为诗歌是邪恶的,平庸的会好点, 适合未经教育的耳朵。 当我在每个字的音量上全神贯注,终有所获, 他们会说我是声音的守财奴。 我该怎么办,津渡。 我嫉妒月桂花冠上死去的叶子。 我来了,我睡了,我失去悲哀。 |暖贴(给张建新) 是暖贴不是创可贴 它能给血液加热 让我右脸跟上左脸 让我安静下来 像西班牙圣徒 扎加耶夫斯基说 苏巴朗在一幅画里描绘 西班牙圣徒 躺在笨重桌子上的那些物品 也是神圣的 暖贴在我脸上 也是这样 │ 夜行列车(寄罗伟) 我在火车上,穿过一个 巨大的省。火车满身雨点 我想起一个死去很久的女孩 苍白,平凡,目不转睛地看过外面 |我悲哀地看着我的写作(给陈星光) 我悲哀地看着我的写作 像曼德尔斯塔姆看它垂死的手指 我怀疑我不是正常人 但我需要我的不正常 我的手掌像一种植物的叶子 我需要林间蝉鸣 不是真正的鸣叫 是可以握在手心的鸣叫 我喜欢的世界远去了 它们用哑语向我告别 我摸到的优质的皮肤: 同类的裹尸布 |鸽子(给陈克) 鸽子在沙漠里 趁着有光看着沙漠 我看着它的眼睛 也是沙漠 我可以无限小并飞向它 它眼里的光转瞬即逝 光只顾走 阴影 从光 里走来 |Vincent 那个孩子在墙上写Vincent。 也许是他的名字,也许是那首歌。 他专注的样子让我也想写Vincent。 我是Vincent王,六岁或七岁, 在世上五十年。 |我所爱的你也是别人 我所爱的你也是别人。 我没有爱你多一些,也不会少一些。 我爱你的晚餐,想要和你一起吃, 也想和别人一起吃,和善良的灵魂一起吃, 他们善良,他们不会和我争抢。 她们会唱歌给我听。给树听, 给清晨的鸟儿听,甚至,给飞来的子弹听。 她们周围一切就是剧场, 也是现场。 如今现场消融,黑夜融化,没有痕迹。 她们走到了血里。 在终点、人们的心里活下来。 她们的脸上写着爱我, 也爱着别人,在爱别人的时候也爱我。 |献给耶稣 我在耳朵上贴暖贴,封闭了他的听力。 现在好了,我们都听不见他。 我摸了一会儿他,像一颗行星。 他的眼睛失去了露水,所以枯裂。 他用左手摘去了我的右肩。 我用左手拥抱他的右肩, 甚至也能拥抱他的左肩: 他在我身上,他也不健全。 |沼泽 我必须慢慢地走,像玛丽.奥利弗走过沼泽。 我走过自己的影子,踩着我的影子, 那时我说了很多话。 在梦中他回来踩我: 他回来时, 我开始感受重量。
|冬青(给兰昔) 正如先前你有一些小聪明,私心, 爱女儿爱得死心塌地,她后来也这样爱你。 正如先前有些人死后复生, 成了抑郁的孤魂,我后来也有些抑郁。 风吹着郊外的花,我看着盆栽的冬青: 剪裁的冬天,就要来了。 |遥寄梦熊 傍晚时,天空黑得就像雨淋湿的树墩, 只能让鬼坐一会儿。 雨中还有谁坐着? 我们知道天上有一个月亮, 在你的帽檐上。 你甩了甩帽檐,像往日一样, 像被雨淋湿了一样。 你穿过几条街,在小树林埋着帽子。 桔黄色的帽子, 映照着天空。 你的语言掉进了深坑。 停了,用它的桔黄色, 又继续掉。 |大拇指 大拇指代替我的脸 一个人把自己装进口袋 大拇指的语言 像死去的人推开棺材盖 他面容枯槁,他没有表情 |家 月球能源公司矿工萨姆・贝尔 在看到更年轻的自己时开始怀疑他的家庭 他的工作,他的妻子,他的女儿 他怀疑这段记忆是植入的 亲人在他的头脑里但没有血肉 就像曼德尔斯塔姆在俄国诗人的序列里但没有家 他固执地爱他的女儿 每夜,那可能是合成的一段奶声奶气的爱 在给他讲故事 无论他是否真实存在 这颗心是集成块还是真的跳动 他的女儿都应该存在 她胖嘟嘟的小手会告别 会说爸爸,回家 我想起我的父亲也是矿工 在我们睡觉的地方地下几千米处他在工作 |感谢信 津渡,自从我得病后 语言的使用能力大不如前, 后来又被人缠着, 陷入他们的斗争里, 不知他们怎么看自己的点点滴滴。 我也一样, 我又比他们好在哪呢? 写过的诗都不要了, 我是第二次活, 以前的都是前世。 韩东说, 一些人活得就像墓碑(一样坚硬)。 我还有柔软的部分,还有羞愧, 还有怨恨, 我是不纯粹的鹅卵石。 你的邀约我答应了。 我一直说少读书,或者不读。 有的人想要告诉我几个名字, 相信不是他们想要告诉我, 是我自己要听。 你的邀约我答应了。 我缺少全力一击! 是因为对手。还有几个人 在诗的国度 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拳击赛? 你的邀约我答应了。 我已经忘记了所有人。 击倒我是可以的, 用你的语言, 击倒我是可以的。 想想那些活着的意义! 用你的语言! 我们最终是无名氏和无名氏。 你的骨头没有肉, 却抠进了我的骨头。 |杜甫 我们知道,你的名字后来被米沃什、弗罗斯特、 扎加耶夫斯基替代,我们熟悉他们更甚于你。 我们知道,你使用的语言也需要翻译。 你的嘴唇张开,又闭上。 汉语也张开,闭上。 它没有眼睛,没有嘴,没有脚。 当我们说苦痛时, 是在说简体的苦痛, 繁体的苦痛已经是一副骨架, 只有在棺材里才能看到它。 当我们说起你,也是唐以后的你, 清以后的你,现在, 你一定没听过你名字的发音。 |苦(给小跳跳) 在极度物质化的时代, 你不要学习如何聪明, 你的四周都是聪明的物质, 和贪婪的肉体。 你能做比上帝更好的人,而不是神。 尝试受各种苦。 身边没人的苦—— 自由把它自己交给你,让你吃它的苦。 |那个人 下了一场小雨 觉得自己像歌手一样松散 看着车窗流下来的闪光的一滴一滴 就像我也流下来,已经是铁轨旁 荒草里站着的那个人 |消亡(给许梦熊) 从童年时躲着我的死亡开始来找我了 上次它得到我的答复后这回又找到病因 像是我母亲脱下的外套 披在我身上,从此我会一直披着 在不同季节,也不在意它是否合身 如同它是工作,是结实的事实 是我随时危在旦夕了,死在我身上 如同书籍在书架上。我现在是老年人 流淌着生、死、叵测,悬疑几种鲜血 我是一个随时准备消亡的民族 |两个世界 丘吉尔不愿意和斯大林分享任何一点信息 英国军方只能利用双面间谍(向斯大林透露) 艾伦.图灵发明图灵机后 德军的秘密不再是秘密 大数据搜索词语背后的幽灵 他们把数字整齐排列 抽出一个一个一个 完成另一个另一个另一个 不像巴列霍抽出十字架 抽出不想要愿望的愿望 这些背后,自始自终 都是两个世界 比如艾伦.图灵是同性恋 药物去势后自杀 巴列霍在和女友性爱后 因为自卑,像孩子一样乖巧 他最后饿死时一定幻想 在世界的另一面他是蛮横的壮汉 这样就不怕丢脸 丘吉尔和斯大林本质上都是暴君 他们在一首诗里出现 是语言自有其纬度 这个空间决定不了 | 小狗 小狗把家的地盘扩大了十倍 从家到菜市场 经过的地方都成了它的领地 包括它羞涩的,令人惊讶的爱情 也是它领地的一部分 但它不那么鲜明,把领地内的 同类都当成敌人 小狗又把家缩小成一个人 就像小姑娘喜爱木偶 它爱你,把你当成它的私有财产 让你只对它一个人好 不能不忠,如果不忠它会很伤心 有时候我看着小狗的眼睛就想到你 像无处可去的难民在椅子上摇晃一个下午 |聚焦 《聚焦》这件事说明美国报界良心 《环球报》的独立调查小组在调查天主教牧师 骚扰教区里的孩子时发现背后是一系列事件 涉及上百名受害者 教会私下做了赔偿 派人掩盖这些罪行 电影用传记片的方式拍摄 没有大场面,流血、上床 只是采访、调查,在街头和大厦里 一个个有头脸的人做中间人 各种势力向他们施压 要是我们碰到这样的事 就会拍得很激烈 没有什么,才会证明什么 或者干脆无声无息 因为上面不让你说话 你和别人说这些,他会说你不爱国 伊坂幸太郎说人类这种生物 转眼就会把誓言和决心忘得一干二净 好像只是在说中国人 我想写诗反击他,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连最初的信仰都没有 继承和质疑的心灵就别提了 |人间叙事(给金辉) 他恰巧读了《月亮和六便士》 马尔克斯《星期二的午睡时刻》 厄普代克《鸽羽》 束之高阁的是佩索阿《惶然录》和 《佩索阿诗选》、《卡瓦菲诗选》 不是因为排版,就是语境 现在床上有《卡瓦菲斯》、《无止境》 《知堂回想录》 其中,《知堂回想录》就是中国人的叙事(做派) |雨 想到要在上帝的唇上找我的诗 要听你的消息,我闭上眼睛,还不算坏 至少有一个目标,有一个目的 不会让我堕入迷途。公园的长椅上 雨下着,落在椅子上 在上面休息
|航行 我首先会成为一个在幻觉中拥抱自己的人。 然后我会松开,如同落叶归根。 我首先会成为四处都是根的人, 我的根须不在乎世上的遗弃,像生于不同的社会一样。 我在血中旅行。 不是我看不到你。 我爱过,或不爱,取决于我们为什么而准备。 我在虚无的大海中航行,必须缓慢地, 不断地航行。 |喜悦的圆圈 一棵树的影子 伸到另一个坑里,像一个幻觉中的人 站在原地,要去拥抱另一个幻觉中的人, 而不管它有多少虚无。我就是这样拥抱你的滋味的。 我抱着你的滋味,像在夏天抱着一个雪球, 一点点融化在我心里。 想到我抱着你,呼唤你的名字, 我就觉得这世界很辽阔很辽阔。 我把自己放进了一个喜悦的圆圈。 |那天可能是失意的顶点 那天可能是失意的顶点 因为接下来没有一点改变 “叹息复何言” 如果连叹息也一样 活着就如同作弊 昨天想到这一点 想到我应该像灌木丛 既不消失, 也不抱怨, 更不说话 这种让我吃惊的孤立突然到来 我脸上的目光都是别人的 |给阿俊 你的诗我读了。 伴着秋天的雨,好像他们也在读。 他们能读什么呢? 人怎么活?和雨的区别? 人不是一个一个下着。 人的感情不晶莹,像他们的思想。 每当他们有羁绊,他们会诅咒, 而不是保持原来的声音, 好像他们手里就握着诅咒。 我们碰不到熟悉的雨滴。 不会碰到去年的雨了, 大连的雨和阜新的雨也不会相遇。 雨是一匹奔跑的马在瞬间解体。 |赎罪 亲爱的塞西莉亚·泰利斯 假如没有布里奥妮,还会有其他人成为撒谎者 假如没有上帝 还会有其他人扮成上帝,拆散我们 是战争为我们推开一扇进入世界的门 在红叶和焦黑的叶子间 子弹和小山雀同样充满活力 它们的飞行也都有碰到什么而夭折的时候 你看那踩扁的菠萝莓 皮鞭下负重的骡子 接骨木上,累累果实 亲爱的塞西莉亚,它们如此干净、优美 一阵风就能吹落,随时为诀别准备着 |五月 五月正在结束 窗外的鸟鸣开花 伸进你的耳膜 我在写一首“老手的天真” 因为前辈诗人对我们的腐蚀 用他们的词覆盖我们的词 因为你奇怪地住在自己的脚印里 就像雨只会落在雨里 任雨外的世界自行其是 |诗集 给你写的诗放在抽屉里 我不会读它 你也不会读 像罗贝托·波拉尼奥写给埃德娜•利伯曼的诗 三十年后再读 书里不会有灯塔、光、火圈 也没有梦魇的地图 我突然想到盲人脸上的空洞 不是那种看不见的空洞 是世界不在脸上的空洞 |雪 那天晚上 风裹着雪,扔到墙上,玻璃上 但一下子,我心里忽然清凉 我知道是雪来看我 七岁和八岁的雪,带着寒冷回来看我 |尽头 我,我到过尽头 自从我阅读死人的书,我知道尽头 毫无疑问,我们在经过安排的高处和低处 是培育的种子 我们所说的漩涡、枯草 我们不能像风、热气,像誓言的水滴 我有时看着天上的波斯王国 生命还在时,空中的寂静 和我低头时一样寂静 2018-7-5 |雾的灵魂 在森林里 有一团浓雾的灵魂,它守候着 你不知道这日子有多无聊啊 它说,我曾经多么爱绿色 爱树干、那些迷醉又矛盾的花朵 如今,我只爱白色和黑色 要是有白森林和黑森林就好了 要是我能唱歌就好了,要是我能 剥开它们丑陋的皮肤,咬树枝像咬恋人的手臂 就好了;如今,散了吧──小树跑去找猴子 大树──它迟疑着──大树用来悬挂灵魂 2018-7-14 |孩子们的使命和礼物 试着看清它们 试着在它们活生生的时候 即使它们之中能活下来的不多 以它们的开端,以它们的欢乐 它们翻滚,像一个球,像扎加耶夫斯基的 叙述;试着认识它们叙述的样子 那是一种颜色或更深的颜色 认识那些颜色 它可能是"永不遗忘的日期" 这其中没有一个日子不可诅咒 一切如同那时── 2018-7-13 和李建新 后三句是阿赫玛托娃同志句子 |爱因斯坦写诗 我是爱因斯坦。我能写八到十行诗 别小看这些,要科学使用语言 我敢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诗 奥古斯都曾经编过一本真正实用的诗学 它们纠缠在这,他说,指着天花板 透过它能到达苍穹 每当宇宙中有一条新的曲线 就是有什么在泄露 而诗人能抓住这秘密 诗是一种物质──打开一切物种的物质 2018-7-9 |夏日 他们满怀哀伤地分手,然后 一个死了;另一个远走── 纽约或法兰克福 她对他很怀念,灵魂远渡重洋 成为他身边的阴影 他一直很忧郁,压力,比以前大一倍 但不知道阴影。我还爱她吗?爱。她替他回答 转眼是夏季,有一天在外面吃冰 他若有所思;她在旁边看见 像他们未分手前那样,也伸过去嚼冰 阴影自然贴近他的右脸 他感到一阵死灭 我每天在经历,他说 他身边的阴影开始哭泣 2018-7-7 |鬼怪
他们满怀哀伤地分手,而后每天分手 写信的时候也是,一支笔过来帮他写信 他的智力不能解释这种事 他给她打电话说,我遇到了怪事 她告诉他还在,在加拿大 记忆力已大不如前 但能记起分手的每个细节,如同刚刚经历 而她刚刚哭过。他告诉她 她是艺术家,选择哭作为一种表达 于是她笑,他也笑,知道他们其实是一个 分开在两地,如今只能慢慢补充 他的另一半,和她的另一半 在两地汇合之前 2018-7-7 |黑树莓 他们满怀哀伤地分手。他把一本书送给她 里面有野树莓的花瓣,是在港口拾到的 他做了书签。至于书 是莱昂纳德·科恩传记「我是你的男人」 当时他四十九岁,他们在纽约 后来去意大利 他做职业诗人 但之前他得了病,到意大利 严重了。他们分手,最寒伧的 他没有一首诗。在她走后 他秘密地写了「野树莓」及「黑胡椒」 但是没人知道 也没有人知道他写「夏日」及「林曦」 其实也好。虽然这样,虽然 野树莓的花瓣在诗里(永远活着),那本书 或许死了 2018-7-8 |蓟草 在这个单人房间里 在我的皮肤下,还是纤维组织 我曾试着打开 但我做梦都想不到的 由里向外的(统治) 毫无防备──他先在我的血管里拉大提琴 卡拉马佐兄弟,他说 有时,他在梦中说:一个又一个 单调的日子 在检验我们的合理性 而你活得真像危险── 西苏门答腊,我朗读那首著名的「帕吉坦湖」 浪花在我们身上粉碎的日子,埃兹拉会割下 他在照片上展示的 蓟草,兄弟 2018-7-9 |蓟草 他们满怀哀伤地分手── 他曾想把他的脸放进她的脸里 在她的头发上放蓟草,放清香 你的温柔就像纹身──她这样说过 词是小羊羔──而现在── 她是羊羔,她仰脸时是眼珠、雨滴 不想让你看见我苍老的样子 及当我的手像抚摸满是皱纹的纸 是他们决定分开的原因 是艺术家可笑又可怜地企盼与命运背道而行 2018-7-8
|但你救了我 多年以后,他们发现 是微小的原因,让他们在一起 假如,他说,我不写诗,你不喜欢 而凑巧,你喜欢。她告诉他,知道 他在自己的诗行里,对外界不理不睬 试着留住语言,保持对外界 无知的形态。因此,她想了解 我很害怕,他说,在夜里 如果我不写诗,我完全屈服在酒和欢乐里 像其他诗人 不会知道世界有什么向我泄漏 我害怕自己的一生毁于一旦 我几乎消耗殆尽,但你救了我 2018-7-9 |花瓶里的名字在干什么 我一向对倾诉认真 而我敢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我的眼睛是什么 我之所见,呼吸之所出 我原本是宇宙中的一团孤僻 但阳光来找我,以及阳光 里的马蝇,以及马匹 和马蹄下的青草 我原本可以写一首十行内的诗自娱 像卡瓦菲斯或佩索阿那样自言自语 例如──我这么想── 把你的名字装进花瓶时 花瓶里的名字在干什么 2018-7-6 |刺青 他们觉得在她的双乳上(刻墓志铭) 用亲切的图案 比文字更适合(她的一生) 不是某个具体的名字。是两片嘴唇 在两座山峰。山峰迟早会腐烂 嘴唇慢慢无形,但在幽暗里 它们缓慢地接吻,两座孤岛 两片幻影,两个随时会破的乳房 2018-7-6 |我对世界没什么贡献 我对世界还没有贡献 我几乎像被扣扳机之后活着 因为我逃脱不掉贫困 我也许能贡献一点诗 关于悖论 但现在,我像树木走进乱石的山脊 我知道根在地下行走的样子 我知道怎样扭曲 我知道未来和现在的距离相等 我是如何选择的 我看到你在未来打伞 但雨只落在当下 2018-7-3 |音乐 朋友,我在听「毕业歌」 悲哀从心底升起,像埃兹拉·庞德 一口井,让天空更加幽深 井水暗黑,闪着光亮 每次下雨的时候井水都会沸腾 像父亲在井下工作 淋湿的灵魂从林间归来 大口大口喝着雨水,像一碗热汤 2018-7-2 |发呆时的空白与念想 发呆就像一个花瓶 要是有一个花瓶就好了 我就能把发呆装进去 在任何一个壁橱上 我就能随发呆去任何一个地方,古老的 利比亚,道拉多雷斯大街,布宜诺斯艾利斯 我能像卡瓦菲斯、佩索阿、博尔赫斯 我不喜欢现在的人群,我无法忍受现在人的面孔 应该感谢发呆 它像指引约瑟夫·布罗茨基墓地的箭头,那边是 埃兹拉·庞德 2018-7-1 给李敢 |情绪 那些好情绪,或死人般的 坏情绪 形成我们的样子 有时它们在梦中推荐自己 我是这样,这样──情绪会反对自己 有时在墓地,亡者从墓碑后走出来 ──兄弟,我不是那样,那不是我 昨天我又听到刮锅底的声音 一种情绪在记忆的锅底 我不想这么快就跨过,锅底上升的黑色 我不为什么押韵而来回刮着 2018-7-3 |车站 我已经很久没有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但一旦表达,又会因为自己的观点忧心忡忡 我所有的经验,只是如何巧妙地表达 来决定我在始发站和终点之间 该站在哪边。所以我连夜 想这桩事,我的想法像是某块移动的阴影 而我根本没提 最后时间(不是终点时间) 我能给出相似于最后时间的时间 可他们还是大惑不解 最后时间的奥义 当他们被告知:需要记忆一生中最美好的事 因为到时会遗忘。我看到他抽搐了一下 是的,他面色沉郁,匆匆告别 2018-6-29 |誓言 我也许能说清,誓言和其他语言的区别 那就像在其他语言上开一个口 让鲜血流出来 让其他语言的肉体凑近我的手取暖 让我握着他们的血给他们心跳 我能说出很小的誓言 像一把雨伞或鹌鹑蛋 2018--7-5 |致初恋 但愿我是,你的夏季 但愿我,是最后一个── 我一直梦见,用我的思想、话语、行为 用三个月或四个月那么长的手臂── 所有认识或不认识你的人 所有在爱你时不能静下来的人 所有在不爱时站在阴影里的人 都会想起那醉人的欢乐── 你该被详尽地 用诗记载 用目光这种工具 因为别的都不合时宜 2018-7-5 第一句狄金森同志句子
|黑胡椒 两粒黑红色的胡椒子核果 两个乳头 两颗眼珠 两个封闭的看不见 但,她们在里面看── 通过自然的电路联系。而也许 两个乳头更好 她们暴露了自然的情欲 两个黑红色的性爱伙伴 2018-7-6 |独游 我记得一个下午 我在房间写诗,我并没有望向大海 但是诗开始潮湿 砂石堆在门外 我写了一会儿 开始在屋外漫游 不,我穿着隐身衣,海浪也看不见我 我越过很多海浪、漩涡,就像跨过山岚 这很荒谬。我也是漩涡 在山岗上 向空中抛着硬币: 让我爱你到死。这样每说一遍 印象都会加深 让我爱你到死。再说一遍 就像羊,重复无用的“咩” 2018-7-5 |单身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人了,埃兹拉说 我坚持不爱 像坚持游泳,坚持浪费 坚持不做梦;上帝是个难民 这样就不会去伸手寻求援助 不会回头说,听我的心跳,多寒伧 多简单 我是自己的街区 我每天在街区丢东西和 找东西 2018-7-9 |我们当前的危险 我们当前的危险是,死人般的 对爱的没感觉 是一个和另一个行尸走肉 一个和另一个不爱的肉体 有时他们给我托梦 让我倾听他们的心。而经由他们 我听到皮肤下的音乐 你的父亲仍然是矿工,我的祖先说 母亲还是聋子 2018-6-25 |相处 在十行内,他要写完黑暗日子 他二十岁,但经历的能写一部书 和自己相处是学问 要是能有一本真正实用的工具书 每时每刻更新,人间的学问 他说了些「搞不懂」及「操」的话 想到自己这个皮囊没人知道 知道的有限人里 也无所谓。而也许 这样更好 他可以自由自在活动 像保罗·奥斯特的伤口,可以一直敞开 2018-7-9 |倾诉 为了保障困苦的生活继续 我必须像博尔赫斯有双看不见的眼睛 我必须保证我触摸到那种极致的感情 是人们不需要而对于我是势在必得的 我必须握着你的手 结束思想上的单身 我需要「神谕」说我们的事 2018-7-10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盲人 让他正儿八经地拍照吧 他会辜负阳光,因为阴影到了 他一点不担心阴影是 他的本体,他的所有经历 如果拍身影,并告诉他,我们 这回拍的是您的身影──他颤抖着接过话茬 如何给身影他的手杖 它不会倾斜?身影走了 他们说,回迦太基。而他们压根没提 身影也不会翻眼白,身影也不会有表情 身影也不知道布宜诺斯艾利斯 同时他们也觉得奇怪 他为什么对不会发生的事情感兴趣 他们不知道身影在盲人的心里而不是 眼睛里,也许正是因为这点他知道 身影不能失之端正 2018-7-11 |神 我们如今的神穿着隐身衣 他不想看见我们 只有不被我们看见 这世上最艰难的事就是调整好人和人的关系 那不像两片挨着的树叶 只要你碰碰我,我碰碰你就行了 神喜欢捉迷藏,神说 我没有愿望,我只是反复地在人世清晰 2018-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