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性心理假说(男性)
如果我们碰到这样的问题:男性将妻子捉奸在床,事后发现他对妻子的性欲骤减,乃至不举。真的会这样吗,以及为什么?
男性的性交对象基本分为两种:妻子和妓女。我们可以用一种“问答逻辑”来澄清这两种关系类型。妻子类型是一种一对一的问答,有问必有答,问答构成一种责任式的绑定关系。排他性的女友也属于这个类型。妓女类型是相对于妻子类型来说可选择、可放空、可屏蔽的问答逻辑。
不管是妻子还是妓女,都是一种社会身份。因而,男性性心理实际上也依赖于一种建构性的想象。换句话说,并不存在“我只需要单纯的性”的满足。单纯的性跟种马被绑在马厩上强迫取精没什么区别。性欲总是伴随着想象或者说交流。这种交流的基本类型分为贞妇想象和荡妇想象。出于维护社会基本单位——家庭——的稳定性的考虑,一般道德考量总是正面塑造贞妇形象,极度贬低荡妇形象。然而实际上,男性性心理中从荡妇想象中获得的满足可能占据绝大多数。
这是说,男性完全可以从荡妇想象中获得完全的性心理的满足,这是毋庸置疑的。或者说,对于大多数男性来说,如果大街上的女性可以随时随地放倒,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极乐世界。而贞妇想象属于一种极为严苛的建构。依前所述,这里包含着问答逻辑的负责性。并且,男女之情爱,作为一种基本的情绪关联,便是从本质上要求这种问答逻辑的负责性的:也即排他性。基督教严格限定了一夫一妻制,这或许表明,基督教真的是一个钻研过爱的宗教。
人类自然孳生的情爱,是一种真正的自我认识,它在青春期的人格建构中汹涌而出,绝非偶然。所谓人格建构,就在于自我必须经由他者的回应和肯定才能找到地基。因而,恋爱中的人总是有一种“迷失自我”的悔悟,而这只是人格建构的必然过程。因而,这样一种超绝入深渊的体验,跟神圣无异,也如同死亡的先行领会。
性爱之交流和情爱之交流是一致的。我们在用词上有所区分,无非基于某种性心理满足程度或性关系的实在状态而言。比如性爱被认为不涉及感情,情爱被认为涉及感情,但可以不涉及事实的婚姻,而爱情指的是面向事实婚姻的情爱,等等。但实际上,不会有没有感情的性。当人们说,对妓女只有性没有感情时,也无非是说,他从妓女身上获得了荡妇想象式的性心理满足。
男性的性的驱动和满足来源于贞妇想象和荡妇想象,并且这两者是互相排斥的。如果他以贞妇想象来建构与自己交媾的女性,那么一旦发现她的荡妇属性,他将怒不可遏。但反之,那种在荡妇想象中获取性满足的男性,如果发现那个女子“钟情于己”,反而会越发珍视。这反过来表明了这两种想象类型的等级高低。虽然这两种想象对于性满足来说都是可能的,但它在秩序的凝结度上是有高低的。荡妇想象毋宁说是基于现实之多样性而妥协形成的边缘性秩序建构,它更多地在做布朗运动,并滑向无情无义;而贞妇想象则是一种勇于从现实多样性上找寻未被规定的唯一性的中心性秩序建构,它类似电磁般具有方向性,丰富人们的情感关联。
但我们要明白的是,无论是贞妇想象还是荡妇想象,都首先和主要地是一种建构。将这种建构视为模板来“规范”现实,就会产生很多刻薄、累赘的制度设计。处女情结、女性割礼,以及诸如此类强加在女性身上的束缚,确实都基于贞妇想象,但这无非是一种结晶化的理念的反动,是对现实的无理干预。现实的多样性并不是一种破碎;相反,没有能力在必然多样的现实中建构唯一性的贞妇想象,才是一种无能。
在纯粹贞妇想象的社会环境里,调情也被视为罪恶。淑女逐渐从调情的罪恶感中脱离出来,这是女性的文艺复兴。丈夫对于忠贞妻子的想象,因而变得丰富起来。一个懂得调情的淑女却不是荡妇,这就是情趣。或者说,丈夫对于妻子建立了一种伪•荡妇想象,它与真•贞妇想象结合在一起,成为爱情的佐料。这意味着,妻子的性既是专一的,同时又是多样的。如果丈夫和妻子的沟通是真实而彻底的,那么这种以真•贞妇、伪•荡妇方式结合的想象,确实可以达成最圆满的性心理的满足。这恰恰是人们通常所赞许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或者“床上荡妇、床下贵妇”的女性形象。同样的,一个优秀的妓女当然需要以尽力满足荡妇想象为己任,但一个最优秀的妓女肯定是在这种满足的迎合中加入许多贞妇想象的因素,比如故意显得生疏的迎合、模拟夫妻关系的叫床等等。
我们也可以大致区分说,欧美的AV在于尽力展示符合荡妇想象的完美女性,而日本的AV则依然不屈不挠地尽力掺入贞妇想象来招徕观众。色情文学主要分为两类,一类钻研如何突破贞妇想象,另一类钻研如何突破荡妇想象。这两种“突破”都可以带来超出寻常状况而引发的快感。换句话说,在色情文学中,每个“贞妇”都在红杏出墙,获取原本不属于她的性快感,比如女友的堕落、妻子的卖淫、良家妇女的通奸;另一方面,所有的荡妇都忠心耿耿,这是“大种马”横行于世的基本逻辑。
一个男人将妻子捉奸在床,无非是破坏了他对妻子的贞妇想象,并且在这种想象被弥补之前,他的性的动力是不充足的。不举毋宁是心理的,而非生理的;在生理功能正常的情况下,他毋宁采用自慰来排遣性欲,甚至于以过多的自慰来释放嫉妒,而不愿触碰妻子。在这种情况下,除非他改变策略,将妻子建构为一个荡妇,或许就能马上恢复性能力。但如果他们依然想要在情感的忠诚、也即贞妇想象中维持固有的关系,那么或许只有诉诸变态心理的调适才有可能。
值得强调的是,贞妇想象和荡妇想象是完全基于现实的建构——它与事实是紧密关联,相互佐证的。只有事实上符合忠诚要求的对象才能被建构为贞妇。这也恰恰暴露了这种想象的脆弱性。所谓建构并非凭空想象,而是在构成的意义上事实如此。这意味着,如果事实击碎了这种想象,就会变得难以修复。变态心理学在此应运而生。
所谓变态心理,就是不依赖于现实的、但又拥有游戏规则的心理建构。变态心理学也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变态的权力关系,它涉及的是在设计或扮演的场景中的权力关系。命令与服从是其中最基本的类型,当然,各种恋物癖、露阴癖或者种种的癖好,都属于变态心理中的一部分。这可以被视为一种平行世界里的游戏人生。
男性性心理的满足应该与女性有同样的结构,但必然也表现出不同的类型。既然性满足根源于性的想象,那么社会角色必然也深深地楔入其中,因而女性对男性的性想象就会有很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