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辟
已近黄昏，斜阳徐徐褪了光芒。
月城的兵将终究失去抵抗的能力，因为城门已破，帝国军队涌涌不断的挤进。
我这个最先破城的百伍长，站在城门外，耳边响着各兵卒不同方言的叫骂和呐喊，他们用这种方式来欢呼这场历时一月的战争，来宣泄伴随着鲜血与死亡的重重压力。
我看见，充满硝烟的城墙上还立这月城人的大旗，在朔风呼啸中飘荡。
坚实的黄土地上淌着鲜血，尸体，散乱的兵器，它们同月城人消失在过去的时间中。
不再有月国，
不再有月城，
不再有月人。
我突然觉得很累，依靠在破损的战车旁。大腿上的刺痛让我意识到我受伤了，那是刀伤，不偏不倚砍在护甲的空白处。
我的战兵瞧见我，向着我蹦来，气喘吁吁地对我敬礼
"伍长"
"嗯"我应着，眼前这个短发，身形不壮，但机灵的战兵是我的亲兵。
三年前，见血就吐的人，如今可以对满地的尸体熟视无覩。
战争改变了很多事。
"伍长，你受伤了"威胜很紧张，连忙蹲下身替我包扎。
威胜，是我给这个亲兵取的，第一次有名字的他开心说给他见过的每一个人听。
我很惭愧，一辈子行伍，除了识点字外，给人取名实在不堪，难为威胜当这名字是宝贝了！
"不碍事"我摆手，我问威胜，为何这么多帝国军涌入月城？城中残兵，三千人的军队就足以应付了。
"伍长，你没听到消息吗？"威胜脸上溢出兴奋之色。"武侯下令屠城了"
屠城？
听见威胜吐出这两字，我稍稍失神，已经很久没见过武侯下屠城令了。
说明武候对月城这伙人十分愤怒吗？一场可能三天就能拿下的月城整整拖了一个月才攻下。谁都没想到月城人会如此坚韧！
他们只有两万人，而武侯有十五万精锐的帝国士兵。月城在围城一个月内早断了粮食，天知道他们是靠什么来抵御帝国军队。
尽管月人是敌人，杀了我不少部下，但月人的坚持仍让我觉得可敬又可怕！
威胜见我没有要动身入城的意思，不解道:"伍长不去吗？月城里有杀了我们兄弟的月人，我们应该让他们明白跟帝国作对是没好下场的！"
"你们去吧！我累了"我闭上眼，威胜说的不错，可是我们同样也杀了很多月人。
"好吧，伍长"威胜显得不乐，他很希望我能和他们一起去，去欢呼，去屠戮，去发泄。
威胜一步一回头的离开，我向他摆摆手，他才下定决心地快步走了。
月城对活着的月人来说将会是地狱，而我是其中的一名刽子手。
我离开依靠的战车，低着头，想着离城门远些，离这满地鲜血远些。
"大胆"一声怒呵使我抬起头。
面前是三个身披盔甲的将军，一人接着道:
"见到武侯还不下跪"
武侯！
我回过神来，连忙跪道:
"先锋营百人长钟楚拜见武侯。"
"你就是率部第一个攻破月城的钟楚？"三人之中的那人问道。
我见过武侯很多次，但都是在大军集结的出征誓上远远一望，这么近接触武侯，确实是第一次。
武侯看起来很平静，没有明显的表情，锐利的眼睛却是盯着我，似乎要从我身上找出什么？
"禀武侯，末将便是钟楚"我回道。
"我原以为攻破月城的钟楚会是壮汉，现在看，倒像是个读书人。"武侯神情有些异色。
先锋营，是帝国军精锐中的精锐，一场战斗最难啃的骨头就是先锋营去搞定。这次攻月城的先头部队就是先锋营的十个五百伍，而钟楚能是其中的一名伍长，说明他必须武艺高强，军功累累，才能让底下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信服。
钟楚书生形态确实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是百伍长。
"钟楚不敢说假"我迎上武侯的目光。
武侯一笑。
"钟楚你此番攻破月城立下大功，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武侯道。
"月城是各位先锋营的弟兄拼死攻下的，末将不敢居功。"我对军功并不关心，过去立下的战功足够我独领一军，不必亲自上阵厮杀。
但我还是呆在先锋营，呆在我的五百伍里，我走了，他们走不了，先锋营虽是敢死营但不是送死营，我想在战场上尽力去保住部下的命。
"楚红，先锋营有功我自然会赏，你的功劳我也要赏。"武侯思虑片刻:"
这样吧，这把百辟刀，便送你了。"
武侯解下腰间的佩刀，递给我。
我双手接过，我不能不接，武侯做的决定没人可以反对，只能接受。
"多谢武侯赐刀"我跪下。
"钟楚，百辟刀跟了我二十年，我如同你这般时便带在身边。我赐给你，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成为帝国的一位大将，这样你才能真正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明白吗？"
武侯声音不大，但每个字我都听在耳里。
原来武侯早注意到我了，也注意到我呆在先锋营的五年，他明白我的想法，但更希望我把眼光看得更长远些。
"谢武侯教诲"
"钟楚 ，刀可百辟，唯心不易，这是我给你的一句话，也是百辟刀的精神"武侯越过我身旁，从我身后传来这句话。
刀可百辟，唯心不易
我重复了几遍，百辟刀在手中迎着夕阳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