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花

“请出示您的驾照和身份证。”警察冲张根敬了个礼。

“有什么问题吗？”张根问。

“常规检查，请您配合。”

每次都是自己，为什么？重新上路后，张根仍然忿忿不平。别的车都是看一眼证件就过了，只有他被要求打开后备箱。去火车站，不管是接送人还是自己出行，在站前广场被查身份证的也必定是他。自己就这么不像好人么？大概都是源于他粗犷的相貌和左手的花臂纹身。

“只有西瓜觉得你不是坏人吧。”老婆有时候半开玩笑的说。西瓜是条中华田园犬，张根捡回来的。对此没少被老婆埋怨。她对动物毛发过敏，一到西瓜换毛的季节就会不住的打喷嚏。可是张根舍不得把西瓜送走，还对其关爱有加。另外，三岁的儿子也喜欢这只爸爸捡来的家庭成员。所以老婆就算有怨气，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能想到我们家的莽汉子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呢。”她常常安慰自己。

车子开上环线，张根的右脚踏上油门，绿化带上不知名的植物朝身后飞奔而去。路上车不算少，但都井然有序，丝毫不影响速度。张根是去接儿子下课的，早教。刚刚警察临检耽误了一会儿，应该能赶得上，过了前面的大桥就到了。张根对早教课毫无兴趣，是老婆非要给孩子报的。他不明白课程的意义在哪，那么小的孩子，你根本说不清他的进步是成长发育的正常现象还是早教课的成果。

“不用你管，只要每次按时来接我们就行了。”老婆说。

车子走在最左边。阳光从高架栏栅的间隙中射下来，一道道的，有些晃眼。张根放下遮光板，顿时觉得好多了。他看见前面不远处的绿化带下有团鼠灰色的东西，藏在两道阳光中间的阴影里，毛茸茸的。他下意识的刹车，向右打方向盘。车子和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擦肩而过，引起后面一阵喇叭声。

车开过去的时候，张根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是只小猫，刚满月的样子，不知怎么的闯到了高架上，应该是被车流吓坏了，蜷着身子躲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张根有点想倒车回去。趄趄之间后面的车超过来，摇下车窗骂了几句脏话，一脚油门开走了。算了吧，在高架上倒车也太疯狂了点。他踌躇着继续前进，车子开得很慢。

可怜的小家伙，张根想。他觉得小猫那瑟瑟发抖的样子似乎印在了自己的脑袋里，怎么也甩不掉。

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他记得初次遇见西瓜，那只病恹恹的可怜土狗几乎是一眼就认准了张根是自己的主人。它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爬到他的脚边，胆小的低着头，眼睛向上翻起偷偷地瞄他，拼命的摇着尾巴示好。张根觉得是它的眼神或者那条摇摆的尾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触碰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他立刻下了决定要领养它。

可这次不一样，养西瓜已经让妻子怨声载道了，再带只猫回去，结果自然不堪设想。而且，西瓜明显不是那种能跟猫和睦相处的狗子。遛狗的时候见到野猫，它都是一副背毛倒竖要干仗的样子。带回去，怕是永无宁日了。

车子开过一个匝道口。

就要下课了，还是赶紧去接儿子吧。儿子，他会不会喜欢小猫。一定会的，他对所有的小动物都感兴趣。这一点倒是像他老子，只是个子不像，长得小小的，不好好吃饭，像她妈。如果儿子知道自己放着一只困在马路上的小奶猫不管，会怎么想。一定不能告诉他，那孩子见到受伤的小动物都会心疼好久。而那只小猫，它注定逃不脱命丧车轮的劫数，迷宫一样的环线它不可能走的出去。

我是不是应该回去？车子开的越远，张根内疚的感觉便越是强烈。他突然意识到，这感觉可能会在心里停留很久，并不断的折磨他。不管了，他又一次下了决定，在下一个匝道口调头。

试着和老婆说说看，她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儿子肯定会喜欢小猫。至于西瓜，大不了把它们两分开养起来。最不济，至少帮小猫脱困吧，放到小区的园子里也好。他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车速，心里倒是平静了许多。

小猫还在原来的地方，趴在绿化带旁边一动不动。张根打开双闪，把车停在路边。

“咪咪。”他喊它。

“喵。”小猫宝石般的眼睛冲张根眨了眨。它不是单纯的鼠灰色毛，近看才发现，灰色中带着点深色的斑纹，长大后一定是只漂亮的梨花猫。这蠢萌的小家伙实在惹人爱，张根觉得自己就快被融化了。

“别怕，过来，我带你回家。”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它。

然而，小猫似乎是受到了惊吓，猛地逃开了。张根蹲在那里，愕然地看着它窜上马路。

几辆车呼啸而过，眼前的路面上开出了一朵鲜红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