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读你的诗

有段时间，余秀华突然火了。

那段时间，好像全民都在读诗。

我默默地读了几首余秀华的诗，然后就放下了。

这段时间，猛猛地想读诗，读余秀华的诗歌。

诗歌是这样一种文学体裁，它可以超越时空，也可以穿透人心底的浩瀚。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想要读诗，但是每次想要读诗的时候，就是想要写诗的时候——就像佛吉尼亚伍尔芙所说。

诗歌不求甚解，我写的诗我不求你的理解，你写的诗不求我的认同。人类是一种很华丽很高贵的动物，很多时候，他们追求“感觉”，而“感觉”是最不可言说的。

我在夜里读余秀华的诗歌。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我感觉我伸出手来使劲地按压心底的天真，踽踽独行的三十几年，改变了多少，我还是不死当初的那柄斧，我的斧头是否光洁如新？我的斧柄是否还光滑如昨？我变了多少？我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

我后来不爱哭了，我后来再也不让别人把我弄哭了。

这一路，我多少次恨恨地狠狠地按住内心的雪，也许，它们就是我们再也无法接近春天的全部理由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力催开花朵，余秀华的诗歌有种粗粝、蛮荒之气，她带我去了一个刀割火种的时代，在那里，男人抡着大锤开山拓土，晚上就睡在女人的怀里。情爱一点都不色情，动物本能，繁衍生息，寻找羁绊，男人在女人怀里找温暖，女人在男人的臂膀中找安定，一切都那么自然，自然到，你不用去发现美好。

华丽的辞藻显得做作。

睡你和被你睡，其实是一样的，分什么你的我的，男人女人，空荡荡的胸怀都亟待填满，爱情，反而显得多余了呢。

我以疼痛取悦这个人世 当我注意到我身体的时候，它已经老了，无力回天了 许多部位交换着疼：胃，胳膊，腿，手指 我怀疑我在这个世界作恶多端 对开过的花朵恶语相向。我怀疑我钟情于黑夜 轻视了清晨 还好，一些疼痛是可以省略的：被遗弃，被孤独 被长久的荒凉收留 这些，我羞于启齿：我真的对他们 爱得不够

◆茧 埋你，也埋你手上的茧 这茧你要留着，黄泉路又长又冷，你可以拨弄来玩 如果你想回头，我也好认得 爸爸，作茧自缚，你是知道的 但是你从来不说出 对生活，不管是鄙夷或敬重你都不便说出来 作为儿女，你可以不选择 作为儿女，我一辈子的苦难也不敢找你偿还 埋你的时候，我手上有茧 作为一根草，我曾经多少次想给你 一个春天 不赞你以伟大，但愿你以平安 不会再见了，爸爸，再见 一路，你不要留下任何标志 不要让今生一路跟来

诗人你懂我，诗人你懂人类，诗人你悲悯人类。

在诗歌中，所有的罪恶得到救赎，所有的伤痛得到抚慰，不要，让今生一路跟来。

图：easyon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