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吗?
再次遇到邻居家大哥时,是在堂姐的婚礼上,邻居家大哥是伴郎,他是宾客。
堂姐夫看到他,忍不住惊叹:“早知道叫你做伴郎了!”
他和堂姐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见过他小时候发育不良的模样,着实不太好看。
邻居家大哥第一眼没认出他,经人介绍后才知道他是谁,矜持地跑过来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他淡淡一笑:“您是?”
假装不记得,看着邻居家大哥面露尴尬。
他长得像妈妈,发育得很晚,初三结束一米六不到。加上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同学们很喜欢捉弄和取笑他,“娘娘腔”“娘炮”“死同性恋”的外号跟到高二他出国。
邻居家大哥比他大五岁,身材高大,从小便很有英雄气概,护着小区里的大大小小孩子,除了他。
小区其他孩子被外人欺负时,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而他被人追着喊娘娘腔时,被人堵在死胡同里回不了家时,他都是视而不见。
被别人欺负惨了,他为了寻求保护,讨好过他,给他买冰棍,请他玩游戏,送过他一套灌篮高手的漫画。
他都没收,冰棍给了其他人,游戏说不玩,漫画书退回来了。他不敢当面问他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只好写信问他你是不是不讨厌我。
石沉大海了。斩断了最后一丝念想,他崇拜过他,也喜欢过他。羞耻的取向,曾经让他纠结过很久。不过后来,都已经不重要了。
“石清,你大概不记得我了。”邻居家大哥企图唤起他的记忆。
他抱歉地笑:“确实想不起来了。”
大哥笑得只剩下尴尬,自语般说着:“啊,正常,不记得正常。”
而其他一个小区长大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他全都能叫出名字,当着他的面,没有认错一个。
他看到石清脸上的笑都凝固了,眼神说不清是尴尬还是苦涩。他骂自己,真幼稚啊。
堂姐婚礼后,他要搬出旧小区自己住。父亲去世多年,母亲终于准备再婚,新叔叔要住进来。
旧物杂货一堆,他不舍得扔,准备全部搬到新买的房子去。整理很辛苦,母亲叫来在小区开超市的石清帮忙,他依旧是小区的热心肠。
那套被退回来的灌篮高手还在,他故意挑出来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说要扔掉。石清没说话,转身背对他。
整理完毕,石清主动提出帮忙搬家。他说不用麻烦,石清说没有关系。母亲说,邻居之间就该多麻烦对方,才有情谊。
搬完家他请石清吃饭,石清推辞,说超市有事,着急地要离开。他问他:“你什么意思?”
石清愣住了,有点傻地说:“我,我没什么意思。”说完了又觉得这话好像不对,干脆沉默。
他往小区的餐厅走,走了五十米回头,石清还愣在原处。
“如果你不吃,那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往来了。”他轻描淡写地威胁。
石清跟上来,进了餐厅,方桌两边,一人一面。
“你吃什么?”
“随,随便。”
“酸汤鱼。”
“好。”
“剁椒鱼头。”
“好。”
“鱼片汤。”
“好。”
“好你麻痹!”他突然发怒,对面的石清慌张地手足无措。
“都是鱼,也不怕被鱼刺刺死!”他讽刺对方,明明都是他点的,被刺痛的也是他。
石清低头,他重新点菜。等到菜上齐了,石清才抬头看他,不大的眼睛都是难过。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石清问他。
他看他像看一个怪物,当年他在信中问过一模一样的话。他笑得凄惨。
“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他反问对方。
石清惊讶地看着他。
从小就没有爸爸,个子长得小,长得像个姑娘,不会打架,不合群,不爱说话,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生病,动不动就喊妈妈……
这是他自己找的石清区别对待他的原因,石清看不起他,所以不愿意帮他。石清看不起他,所以讨厌他。
他都说出来,带着笑的歇斯底里更可怕。
石清被吓得一直摆手摇头:“不,不,不是那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他追问他。
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心虚吗?”还是得问个明白。
“什么信?”石清的表情紧张茫然。
他搁下筷子,起身离开。“以后就当我们不认识吧。”
陈年旧事,都随风而去吧。成年人了,就别再幼稚了。
他以为这就是完结。
所以几天后,狼狈的石清半夜出现在他家门口疯狂按门铃时,他差点报警。
“不,不是那样的。”石清喝多了,趴在门口一直喊。
吵醒了对面的邻居骂骂咧咧,他不得不把他拖进屋。
石清抱着他嚎啕大哭。
“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那样的。”
“我只是害怕,我很害怕。”
“我害怕喜欢你,他们说喜欢男生是变态。”
“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我都揍过他们的。”
“我都不敢看你,你长得那么好看。”
“那套灌篮高手我拿回家了。”
“什么信啊?你给我写过信吗?我不知道什么信。”
“你都记得他们,你不记得我。我好难过啊。”
“我们明明认识啊,为什么要当做不认识?”
“……我喜欢你啊,喜欢的心脏都疼的那种喜欢……”
他才知道,原来听多了醉话,自己也会醉。
石清隔天中午才醒,看到他惊惶得像干了天大的错事。
他居高临下地指着他的脸:“现在你敢喜欢我吗?”
盛气凌人。
石清瞪圆了眼。
“敢还是不敢?”他醉得声音发软。
“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