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德之美

聽說了葉嘉瑩先生捐贈全部身家設立奬學金的新聞。我所想的倒不是義憤填膺於所謂娛樂明星憑什麼幾天所得便遠超此數。而是有些黯然於先生在做及身散之的事情了。

先生的存在於我宛然是種不滅不盡生生不息的象徵。讀先生的書學先生講課更願意仿效先生做人。以前看到吳昌碩還是趙之謙寫過一幅字：泰山喬岳以立身。明鏡止水以居心。青天白日以應世。光風霽月以待人。覺得意思很好。便暗暗記了下來。待後來由少到多翻讀先生厚厚薄薄的文稿講錄之後。恍然發現這四句話用在先生這裏再合適不過。

先生有回忆录《红蕖留梦：叶嘉莹谈诗忆往》。我先買得大陸三聯版。後來朋友幫忙買到一四年臺灣大塊文化出版的臺版一厚冊。印制更精心。尤其是封面。在書頁上重建了先生昔日在北平城裏如今卻被毁滅的舊居院落。

這部書其實有不少內容並非先生新撰。不過排比羅列下來也幾乎能盡現先生的學與思。人與文。曾經寫過一篇讀後感登在報紙上。覺得也算是為先生做了點事。

書中最讓我感動的便是先生提倡的“弱德之美”。“在這部書里，葉先生這樣說自己的態度：‘加州大學白芝教授所編《中國文學選集》。其中選有一篇《史記》的《伯夷列傳》和一篇《國語》的《公子申生之死》。我在講述時對這兩位中國舊倫理傳統中的典範人物。都表示過尊敬贊揚。當時我的想法有兩點：一是倫理本是一種雙方面的人際關係。而這種關係是維繫社會安定的要素。如果人際的一方不守倫理的約束。而另一方仍然遵守約束的話。則社會至少還有一半以上的安定力量。否則便如伯夷所說的是「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了。二是我以為完美的持守是一種最高的理想。無論人際的另一方的行為如何。自己的持守都不該改變。因為品格的持守。不只是對人的問題。而也是對己的問題。’”

“實在不知該如何評說這樣的態度了。你可以說它迂腐陳舊。但陳舊背後是強韌的毅力堅持。你可以說它軟弱不爭。但不爭背後是對個人操守的毫不妥協。這樣的品格在如今的世道可說絕無僅有。眾人熙熙攘攘地奮袖前行。葉先生超然於自身的苦難。入世而獨立。”

“在做了這樣的講述後。葉先生進一步表述了她對「弱德之美」的定義：「‘弱德’是賢人君子處在強大壓力下仍然能有所持守。有所完成的一種品德。這種品德自有它獨特的美。‘弱’是指個人在外界強大壓力下的處境。而‘德’是自己內心的持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