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病
从认识培培周以来,他时常会在争执的时候骂我一句“公主病!”,说话的样子就好像刚嚼完一粒酸酸甜甜的话梅,嫌弃的朝地上猛吐一粒话梅核。不止是他,老妈也会在我有诸多毛病时,不耐烦的以“公主病!”作为话题的终结语。时间久了,独处的时候静下来想想,我真的有公主病吗?什么时候患了公主病呢?所以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呢?总爱在漫长的公车上下班时间冥想这种自我哲学,打发无聊的塞车。
一直不太愿意接受他们对我“公主病”的界定,或许是因为有一颗公主心,却没那公主命吧。比如你见过哪位公主每天挤地铁上下班?哪位公主吃10块钱的便当?穿着运动鞋蓬头垢面的奔跑在快迟到的路上。我的日常应该是一个大写的屌丝,和公主没有半毛钱关系。不过,日常归日常,我依旧乐意在残酷的现实里造一座梦幻玻璃房,让生活变得更可爱一点点。
明天,启程上海,只为完成儿时的公主梦。从幼小读睡前故事起,就夜夜疯狂地憧憬着迪士尼乐园。幻想着小巧精致的木屋里住着七个小矮人。屋前篱笆里娇艳的玫瑰花五颜六色地盛开,小鸟站在枝头眨巴眨巴眼,说着”早上好”。公主躺在静谧的床上,披散着一头美丽的金色卷发。时隔20年,终于踏上迪士尼的旅程。正好,趁这好时辰,够时间写一篇《公主病》。
提到这病,病因之一,不得不提提姑妈。姑妈,58岁,是一位专职以做家务为爱好的内务总管—简称“主妇“。20年前,姑妈受我母亲的帮助从农村来到城市打零工。第一份工作是清洁员,一干就是26年,一生坚守在同一个岗位,同一家单位,忠贞不二。她做事跑得快,做人热心肠,大家都亲切的唤一声”徐二姐“。从那时起,姑妈租住在单位的小寝室里,成为离我们最近的亲戚。
她很喜欢小朋友,对我更是宠溺有加。小时候,重庆爬坡上坎更多,和姑妈同行,我永远在她背上。她背起我,我东张西望地在街上瞧,瞧见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我会在她耳边念叨“我们同学也有那个!”。姑妈便放我下来,给我买喜欢的零食玩意儿。她薪水微薄,要养育一对儿女,买不起什么玩具。所以在打扫中捡到什么玩偶总会洗干净了送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只兔八哥雕像。有一天,她背着我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坡上。突然,惊喜的从袋子里递了一只兔八哥给我,塑料材质雕刻的、八成新、有着雪白的牙齿,穿着粉色的小马甲,明亮的眼睛机灵地往上瞧。虽是二手货,一看也算是那时很贵的玩具。我欢快地接过来,握在手里左看右看,兴奋极了。不过,一想到家中严厉的母亲,便依依不舍地还给姑妈。她见我不收,立刻明白缘由,安慰道:“没关系,捡来的,都洗干净了,专门给你留着的。放心,要是妈妈怪罪,有姑妈呢!”她把兔八哥塞进我衣服口袋里,我把兔八哥保存至今。 才到城里时,姑妈蜗居在单位的杂物室里,5平米不到的地方自己煮饭,最常吃的食物是清水煮小白菜搅一点点猪油。偶尔母亲值班,托姑妈照顾我,她总会去食堂打一份黄豆烧牛肉。在狭窄的走廊里,端个小板凳喂我,我一口也不吃,哭着嚷嚷找妈妈。姑妈晓得母亲在工作不能去打扰,为了宽抚哭闹的我,便假装背起我去街上寻。我倚在姑妈背上,她背着我在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一圈又一圈,给我讲故事,带我坐摇摇,买了雪糕喂我。直到我不哭了,姑妈才心平气和地将我放下来,耐心地教导“妈妈工作呢,我们玩着玩着等妈妈,再也不哭好不好?“
如今,姑妈条件好了,有了孙儿,住上洋房每月有一笔可观的零用钱。我曾很害怕姑妈有孙儿,以为这样她便不会那么宠溺我。可我真傻,很多爱都是均匀的播撒在每位家人身上。
去年,每周在她家附近练瑜伽。进门第一句话便是“巧儿,柠檬水冲好了哟!“她记得我爱喝柠檬水,早早冲好放在茶几上,这样我到家时刚好是温热的。怕我介意,她一直为我备着专用毛巾和水杯。因为训练时间比较早,我一下班,姑妈就做好了饭菜,每周都开小灶,炖各种营养汤。她坐在对面守着我吃饭,不停催我尝尝这个,吃吃那个,饭刚见底儿,汤就立马盛好端上来。听我夸饭菜好吃,便心满意足地咪咪笑。不管吃多吃少,总担心我没吃饱,硬塞几个小面包给我加餐。我爱吃水果,姑妈总会把橙子、哈密瓜、苹果削好装盘后端上来。偶尔住她家,衣服抢着帮忙洗,要是没洗成,还非得留着她来晒,家务活一样不准我沾。我想,她大概一直视我为最爱的小小姐,才把我宠上天了吧。
第二位,不得不提提我姑爷,姑妈的丈夫。一位身高180cm的大个子伯伯,小时候和他讲话,他得蹲下来抱着我。儿时的我娇蛮任性,不服任何人的管束。记得一次姑爷因某事打了我的手板心严厉训斥以后,在他面前我就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姑爷在一家摩配厂做工,同一家公司同一个岗位,一做就是十几年,虽没什么建树,也算忠心耿耿一辈子。
他有很棒的厨艺,家族各种团年聚会,他都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我最爱的一道他的拿手菜是红烧豆腐,酱汁和豆鼓融为一体,浇在嫩嫩雪白的豆腐上,铺洒一层青色的葱花,别提多色香味俱全了。无论大小聚会,只要他主厨,必会专门做上一道红烧豆腐,端出来自豪地说我最爱吃了。有回饭点我晚到,他急匆匆地跑去超市买豆腐,怎么也劝不住,只说是我爱吃的。
他爱小赌,打着一手好牌。小时候,缠着他打小五张,斗一毛钱却怎么也斗不过他。我输了钱好哭,他不仅要诓我还得买零食逗我开心。他好酒,每顿晚餐必来二两老白干。儿时,最爱和他一起吃饭。他牵着我到铺子上买酒。铺子柜台高高的,我踮着脚也看不见内部的装潢,心里着急地想喝可乐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姑爷当然心知肚明,抱起我任我挑选爱喝的饮料,小小的人儿抱着一大瓶百事,心满意足,姑爷也乐呵呵美滋滋的。夏天,他在闷热的小房间煮啤酒,我坐在小板凳上看,他煮好后分我一小杯。小孩子好奇喝酒,得意极了。喝着喝着,他教我背划拳的词,他一句我一句,背熟了,逢人就夸我聪明乖巧。现在,每逢他家做好酒好菜,必定会让姑妈打电话,唤我过去吃晚饭,要是我不去,他在电话那头就着急吼“有红烧豆腐来不来?”。一份红烧豆腐,浓缩了一辈子的亲情。
培培周说,最宠我的人是爸妈。我想,可能是他从小很独立,才显得我爸妈尤其娇惯我。但自认为,我爸妈和普通的独生子女父母一样,他们对我的爱演变为了一种操控,并不是宠溺。宠溺对受宠者而言是享乐,操控对受控者而言是折磨。叛逆,促使我不断上进,变得更强大,也许有朝一日能治愈这样扭曲的亲情。所以在这篇文章中, 不太想提到爸妈。
接下来,提及的这位是我弟弟。亮仔,23岁,学生。我有些嫌弃胖子,潜意识觉得胖子属于意志力欠缺一类,再加上中度外协,嗯…..所以基本和胖子没什么交集。但亮仔是个例外,亮仔是个小胖娃儿,从小到大便是肉唧唧的。母亲说他也瘦过,幼儿园时,是个小帅哥,可惜我们只能通过旧照片重温。不过,亮仔胖到150斤依然清秀,鼻子很挺,黑眼仁闪闪的。我嫉妒他那么胖还有娇俏的下巴,阳光下有一张白净的脸颊。我爱指着彭于晏打的VIVO广告牌苦口婆心地劝亮仔减肥,坚信这只潜力股会是下一个男神。可“减肥“永远挂在心上正在进行中,美食吃到嘴里便知”男神“遥遥无期。
亮仔小时候很皮。他爱和我争抢一切我喜欢的东西,其中一项必抢的是汽车前排座位。他的体重是我的两倍,我抢不赢便只能哭了,所以家人们自然比较疼爱弱势的一方。稳稳占据了家族小公主的位置。
每次去长沙,亮仔很激动地跟着来接我。每次回重庆,亮仔依依不舍地去机场送我。一次,大概小学,临走前一天,我们趴在阳台上开开心心地玩游戏机。亮仔突然问我“姐姐,你要走了,不难过吗?“。我没心没肺的答”不难过呀!有什么好难过的。“亮仔便不讲话了,默默望着窗外忧伤。小时候我心还真挺硬,对于分离没太多惆怅,现在想起来有点对不住老弟。幼时,和老弟最常见的分离桥段是:他屁颠屁颠的送我去机场,难舍难分的和我道别,直到我过完安检看不见了,他强装淡定跟着父母离开。起飞前,准有一个电话打进来让我听,一位小男孩在那头伤伤心心地哭着说舍不得我,哭的肝肠寸断稀里哗啦!我平静的在这头安慰弟弟别哭,弟弟再见,弟弟拜拜!父母们感叹道”亮仔,真是个很重情义的小朋友。“
亮仔长大后很暖,大白一样的男生。可能弟弟都会对姐姐有那么一丁点的崇拜主义,所以长大后亮仔对我很敬重。一件很小的事情,亮仔会夸张地发自内心地称赞“姐姐,你好强!“。每每遇到挫折,亮仔安慰的短信一直是”姐姐,你一定行的!“
长大后到长沙,亮仔会带着我去他和女朋友去过的地方,他开心那些美好的地方终于可以和我分享。像个小娃娃,兴奋神秘地说“姐姐没去过!“。那年,亮仔带着我去橘子洲头看烟火。蜂拥而至的人群挡住了前面的路,我身材矮小退在后面什么也看不见。亮仔生怕我错过迷人的火花,恨不得将我举起来,哈哈哈!他急着四处找地方,终于发现已只能容下一只脚站立的花台,我踉踉跄跄地站上去,他稳稳地扶住我,保持一个姿势,站立了90多分钟。直到烟花结束,才揉揉手臂说好酸呀!
亮仔很勤快,是个利落的小跟班。记得有一年春节,半夜窝在房间冷飕飕地看剧。亮仔可怜巴巴跟我说他饿了,我说“你去煮面吧,我也饿了。”然后亮仔就去煮面了。吃完面条,我以为该自己洗碗了,亮仔说“姐姐你按个暂停等我洗了碗就来。”真是一床贴心小棉袄。
2017年春节假期很长,我邀亮仔去暹粒度假,他二话没说就飞来重庆和我汇合。当中行程有所纠结,亮仔直说去哪里无所谓,只要和姐姐一路便好,哈哈哈,估计旅行结束时他内心是崩溃的。
在暹粒,火热的天气下路上都是亮仔背包拿相机,我心疼说换着背,他执意说这点东西不算重。那日,游玩大小吴哥已经腰酸背痛,还剩下巴肯山看日落。为了拍照好看,早上出门我穿了双高跟鞋,本就足足走够8小时。现在还爬山,每一步都钻心的疼,脚底磨起好几个血泡。亮仔扶着我慢慢往前走,突然停下来说“姐,你不怕笑的话我背你吧!”
我以为他开玩笑,唉声叹气地说“你哪背得动呀?”老弟超认真说“女人的高跟鞋太可怕了,我背你吧,真的!”我心里一阵温暖,但瞧了瞧老弟的背包,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想想他也走了一天,这坡这么陡,哪怕肌肉再多,再负重80斤还是够呛。只好对弟弟说“算了,我怕人笑话!”老弟无可奈何,损我爱面子吃苦头。
暹粒气温很高,全程都在暴走。崩密列更是乱石成堆,梯道破旧,老弟不仅背着包还得牵着我,生怕一不留神我就摔了。他还要四处观察,为我寻拍照好看的风景。真是相当辛苦呢!旅途中,最常听到他的对话是:
“姐,渴不渴?”
“姐,喝水。”
“姐,我来背吧。”
“姐,快点化妆,来不及了!”
最常听到我的对话是:
“老弟,帮我在这里拍”
“老弟,我晕妆没?”
“老弟,记得拍出大长腿”
白天的行程结束,晚上我们会去夜市吃东西闲逛。有次在路边喝鲜榨果汁,我买了椰子,弟弟买了芒果。我喝第一口便嘀咕不好喝,弟弟逗我说他的芒果超级好喝呢!我一脸委屈,早知道买芒果了,选择错误症又犯了。老弟笑着立马换过我手里的椰子,“给,你喝芒果!”第二天,喝芒果的姐姐平安无事,喝椰子的弟弟拉肚子了。
旅行结束,弟弟在重庆小住几天。临走的前一天刚好是元宵节,晚饭后一家人在小区里散步,我有些感慨。4月,他启程去悉尼念研究所;3月,我出发去新的地方工作。所以这一别和往日都不同了。儿时,总是弟弟舍不得我,我无所谓分离,因为下个春节便又可以见到他。如今,换我舍不得弟弟,心里堵得慌,因为不知道哪一个春节才能再见。长沙对我的意义也随着弟弟的离开减掉一半。转眼间,我们真的长大了,为了生活,为了梦想,各自流浪,去到未知的地方。那个缠着我的小男孩历练成有担当的男人,懂得安慰我“别难过,我们只是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4月的悉尼刚好是深秋,临走前,我送给弟弟一件大衣,他穿上大衣的样子越发成熟,脸上却还挂着一丝腼腆。我说:”澳洲冬天风大,穿上大衣挡风,顺便还能想起姐姐。“
写到这儿,我想我的公主病怕是已经病入膏肓了。除了父母,有太多太多疼爱我的人儿无法一一详诉。也是因为这样的宠溺,让我总带有那么一点点的傲慢和娇气,不知是好是坏,得到这份亲情,患点儿无关痛痒的小症也无妨吧,因为我很幸福。不过,最幸运的是我遇到一位神医,他说让我幸福的同时也能治愈这滋生已久的公主病,所以对我严加管教、躬行实践。我已在他那儿脉诊2年有余,相信不久以后,这病自然可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