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的甜蜜点

请自己动手，切一只西瓜。西瓜爆开的刹那，清香扑鼻而来，就好像你的嗅觉被夏天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西瓜的第一个甜蜜点——西瓜味。

这是一种混合了黄瓜与青绿的气味。如果这只瓜成熟得刚刚好——果肉松软，沙脆之间，饱含汁水。那么吃到「西瓜最中间的那一口」，就像每支高尔夫球杆找到了用于击球的最佳落点，击球而出的瞬间，和球碰撞出最为“甜蜜”的美好感受。「sweet spot」这个原本的高尔夫术语，用在西瓜上也很适用。

不禁专注地望着这只西瓜，嗅着由其散发的味道，任凭思绪蔓延，你可能会唤醒记忆深处的一些片段。

比如炎炎夏日里巴望着的，洗完澡乘凉吃西瓜的时光。还记得有一次，家里来了很多人同分一只西瓜，为了能抢到一块大瓣的，鞋也顾不上穿就跑去了。吃完抹抹嘴，才觉得脚底有点不对劲。抬脚一看，一个图钉订在脚底板了。“呜—”，吃完才感到了疼。被多分一大块西瓜，以示安慰。便立马不哭了。自己把钉子拔了出来，坐着继续吃。看来，西瓜的甜，能让人与苦痛和解。

也难怪猪八戒忍不住要把一只大西瓜全吃了。虽然西游原著里并没有这个桥段，但孩子们爱听「猪八戒吃西瓜」的故事，大概因为像八戒一样，也稀罕这圆滚滚的西瓜。森绿色的外皮，果肉是粉红或深红色的，多好看啊。

是鲁迅告诉我西瓜地是什么样子的：“深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鲁迅为《故乡》刻画的奇异图画让我以为，西瓜全都是长在沙地里的。后来南京读研期间，舍友小雪来自山东日照。她说起自家的西瓜，吃起来要比这边的更沙些，因为她家的西瓜都是长沙地里的。她还补充说，沙地里长出的西瓜是沙的，泥土上长出来的是脆的。

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吃的大多数西瓜都是土里长的。而沙地里长出来的西瓜，因为昼夜温差更大，导致西瓜含糖量更高，含水量相对少些，因此口感会更沙甜。

小时候也真会担心「吃下去的西瓜籽会不会在肚子里发芽」，不小心吞下之后，过阵子见肚子也没有变更大，自然就不怕了。可能那时候大人们应该觉得西瓜籽生吃，对健康不好或者不太文明，才会总对孩子们开这样的玩笑吧。

也遇到过一个东北朋友，吃西瓜葡萄什么的从来不吐籽。大快朵颐，甚为爽快。他的理由很简单：一个个地吐籽影响吃西瓜整体的愉悦体验。

▲2012年夏天@大兴安岭朋友家 坐了几十小时的火车后 看到一桌西瓜还有一大盆蓝莓，激动地想哭。记忆中「难以忘怀的食物」系列。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日本有位科学家早在1939年培育出了无籽西瓜。后来台湾人引进了这种瓜种出售。到今天，市面上对无籽西瓜的需求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西瓜。的确，无籽西瓜让我们吃起西瓜来更加容易，也符合「让我们的生活更便利」的追求。

当然，无籽西瓜并不是真的没有籽，与成熟的黑色硬籽不一样，无籽实际上是软软的白籽，而这个白籽是杂交出来「不孕不育」的种子，它就好像是马和驴杂交生出来的「骡子」，不能生育。

更神奇的是，人类又培育出来黄色的西瓜，甚至还有方形的、迷你的西瓜。未来的西瓜我们也许难以想象，但可以追溯回顾下它的先祖。已经证实的是，无数年之前，最早的西瓜在非洲的沙漠地带被发现。人们着迷于在干旱地区这种果子的储水能力。

古埃及建筑墙上的象形文字记录了人们在5000年前收获西瓜的一刻。那里的人们不光相信人死后，其灵魂不会消亡，于是将法老王制作成木乃伊，使其永生。他们还相信在坟墓里放上西瓜，可以滋养法老的来生。

从那时起，西瓜的种子就跟随商人的船只，开始了自己的全球旅行，穿越沙漠，漂洋过海。它来到中国的时间大约是10世纪左右。一种说法是张骞出征西域，引进了西瓜。至于西瓜的名字由来，大概为这是一种「从西方来的瓜」。

在《西游记》中，美猴王还在花果山当大王时，小猴们就四处采猎来各种食物，其中就有「红囊黑子熟西瓜」。让悟空好不感慨：「人间纵有珍馐味，怎比山猴乐更宁」？这正是10世纪左右，文学作品中对我国西瓜的记载。

眼下是5月中旬，长江流域却也有了36度的高温天，迫切需要吃西瓜。离居所最近、最能保证新鲜度的西瓜种植地就是东台了。因为东台东部地区泥沙沉积，地势高，沙性土，因此很适合西瓜生长。宋朝范仲淹在此地担任盐官时，就经常买西瓜。因为母亲特别爱吃这种皮薄囊脆的西瓜，他还为西瓜作诗：「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旁桑阴学种瓜」。由此可见，东台瓜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脱引而出。

▲从左到右依次是：黄囊小兰瓜、爆炸瓜、早春红玉（瓜头像小猪尾巴弯曲，拿在手里沉甸甸，纹路漂亮的就是好瓜）

于是，我从东台的瓜农那买了三只不同品种的。早春红玉、爆炸瓜、黄囊小兰西瓜，试图找到最有甜蜜点的那一只。对比后，三只瓜皮都很薄，黄囊的西瓜味较淡，甜度适中，是最不喜欢的一只。爆炸瓜是传统的红囊黑籽，果然够爆，喜欢那爆开的横切面，也比黄囊香甜。不过，要说最甜蜜的，是吃到早春红玉，最沙甜，香气也最浓。

▲ 36度天气里的口福 中间爆炸瓜皮相比稍微厚些

早在「福桃」杂志上看过，日本人在西瓜上撒点盐吃，因为舌头先接触到的咸味可以将接下来触到的甜味放大数倍。这种生理学上的味觉对比，也的确可以在吃西瓜时，增添点层次。想起以前如果西瓜不甜，爸爸会放糖进去拌。爸爸后来有了糖尿病，现今看来，撒盐到不失为一种更健康的选择。

吃到一半，我撒了些盐，感受对比过后的甜蜜。又继续沉浸在西瓜散发出的味道里。就像「怦然心动」里，后座的女孩拼命嗅她喜欢的男孩头发一样。他的头发闻起来有股西瓜味。整整一年时间，她都趴在他耳边拼着单词，闻着西瓜味道，想着自己是不是和初吻无缘了。

这是西瓜最为持久的甜蜜点——西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