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我回来了！
爸，妈！我回来了！/夏枫
大学毕业前后，几经波折，我搭上南下的火车，决定留在深圳。头两年，父母自然难以适应，还想着让我回去。打起电话来，我妈总是唠叨：“还是回家好，要啥有啥。或者我去你那儿，找个打扫卫生的工作，给人扫扫地擦擦玻璃也好，晚上一家人还能在一起。”
工作了两年，自己有了点钱，就与人合租，住在了莲花北。有次妗妗来探视，提出非要到我住的地方走一遭。天气炎热，我又住楼梯房的六楼，妗妗冒着高血压的风险“蹭蹭蹭”的蹬了上去。一瞧，南北通透，风景不错，屋里倒也别致，就说，“好，好，这样回去我给你妈交代一下，她也就放心了。”其实那时候我也不明白他们担心个什么，自小我生活上就从不委屈自己，在外面还能变差咯？
再后来结婚，我把房子定在了塘朗山脚下。大梅临盆前，爸妈可算有机会见到了我们的小家。初来乍到，父母跟广电总局的职工似的，两双眼睛除了记录还自带审查功能，把房子里外、周边都“检查”了一圈儿。再两天，他们就用在我看来奇迹般的速度和小区的同龄人成了伙伴儿，顺带还摸清了周边菜市场、超市和各式商场的分布及哪家卖的什么最好最便宜……末了，一顿数落住的地方这这那那或有或无的毛病——后来好久我才想通，他们不是多讨厌这环境，而是儿子长大了，离开他们身边、真正成家独立了，原先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可当这一天到了之后，反而父母自身，接受不了。套句话说，这和婆婆总挑儿媳不是、岳父看未来女婿不顺眼，一个样。
再打起电话来，妈妈总是小心翼翼的说着话，我也知道，她仍旧在尝试接受着儿子已经成家立业的事实，不再依赖父母，得注意分寸，不给我添麻烦。这对她来说非常困难：既想知道孩子的生活近况，却又怕像个冒昧的路人，打扰孩子已有的生活。
我爸说，每当他想我回洛阳了，就去菜市场买一大条五花肉，淋洗干净，焯过热水。为了让猪肉服帖劲道，再下冷水浸上一浸，搁案板上片成薄瓷碗边儿那么厚，拌上料酒、蛋液、葱碎、蒜碎和各路香料裹住腌，任它白猪黑猪都变成香猪。再拎一锅，倒入大半锅油，待油温热，下“穿了衣裳”的肉片炸，色至金黄捞出沥干，这叫“沧海浮沉”。再用炒过的西红柿、蘑菇、竹笋和青豆等配菜佐以高汤，略加盐与胡椒调味，谓之“莲汤”。最后放肉片入莲汤，小火咕嘟咕嘟，使二者相互反应。他便站在灶旁，点上一支洛烟，望向窗外。
刚到深圳那几年，我都是一年回家两次，每次回去就是吃、喝、睡和见朋友，陪父母的时间很少，家里的床像是成了酒店客房，“假期少爷”从头当到尾。变不了的是我妈的唠叨，变不了的是我爸做的那碗莲汤肉片。直到现在，有人问我家乡的味道，我嘴上说的是牡丹的雍容和文化的沧桑，可嘴里流的还是那碗肉片儿的味儿。
有时，在家看着，也能看出爱情的滋味。恰巧是我妈劳累一早中午躺下休息，我爸不知觉的进了厨房，拿起菜刀开始“哐哐哐”剁肉馅；我爸三令五申多少次不吃什么什么东西，可我妈把菜一端上桌，我爸会发现菜里该有的有、不该有的也都在。那会儿还不流行“相爱相杀”这词儿，后来才琢磨出我爸妈就有这层味道。自然，相互拌嘴成了他俩最独特也最高效的交流方式。
我妈往往是闲不住的，年龄大了精力貌似是越来越好，就像四五六岁的小孩子。前段时间我把他们接到呼市陪我，经久不变的起床闹铃改成了她一大早打扫卫生的声音。天气只要不是太差，她每天一人往返5公里外的菜市场和超市买菜回来。当然还有她独一无二的社交魅力——来了没几天楼下的大妈们就盛邀她加入小区过堂的牌局。
我嫌麻烦，总想在外面吃。
“在外面吃哪有在家里干净，我和你爸又没事，想吃什么给你做，不花那钱。”
有关系要好的本地朋友相约。
“啥都别说了，都来家吃，我们老俩都在，让你们尝尝地道的水席。”
每天都买东西，我怕她花钱多。
“没事，我不要你钱，我微信钱包里还有三千来块没花呢，都是收红包收的。”
“嚯！比我的都多！妈你要不给我发点儿……”
担心她在外面被骗。
“妈，外面那些扫一扫送奖品的，可千万别扫，都是骗你们信息的。”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啰嗦。”
“收到什么银行账户被冻结了的，也别信。”
“不会的不会的，有你爸。”
“你还收到过什么骗你的？”
“收到过说你和小姑娘开房被抓了……”
“诶呦，妈，打住，那你也信？”
“当然不信！我说‘去你大那蛋’！”
（家乡土话，相当于去你大爷）
老俩来呼市陪我的时间不长，走的那天，我爸一句照顾好自己，扭头上了车。我妈把车窗摇下，哽咽的说，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回家和妻儿团聚，还有，照顾好自己。目送他们开车一骑绝尘，自己却也怅然。想到这些天每有应酬，到了10点还没回去，必定有他俩一个电话打到。自己嘴上说再多遍“我都长大了，没事儿，没喝多，你们不用管……”，挂了电话也是立马辞了酒友打车回家。其实这点心里倒是明白，自己不论年龄再长，在父母的眼里还是小孩儿。
回到家打开屋门，看到一盏灯两个人的时候，还是会念句：“爸、妈，我回来了！”
写于呼和浩特绿地塞尚公馆
小满 2018年5月21日
-
夏破晓 赞了这篇日记 2018-05-22 07:2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