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方窗户纸
有一次写了关于古城小院里的回忆,但总觉得好像漏了些什么。
那就是小院正房及侧房的窗棂上的那一方窗户纸。
东北民间习俗有四大怪,其中一怪就是“ 窗户纸糊在外 ” :是东北气候环境使然。东北风大雪多,冬天室内外 温差大,如果将纸糊在窗棂里侧,呼啸的大风就会将纸“推”离窗棂,窗户纸被 吹破。且窗棂在外,下雪时容易积雪,外面气温低了容易结霜,室内火盆一烤, 融化的水就会流到窗户纸和窗棂的结合处, 将窗户纸浸透脱离窗棂, 造成窗户纸 的破损。 而将窗户纸糊在外侧, 遇风时有窗棂做撑架, 不至于将窗户纸吹离窗棂。 遇雪时雪花打在窗户纸上也会滑落, 融化的雪水也不至于浸透窗户纸, 可以延长 窗户纸的寿命。 这是劳动人民生活经验的结晶。 人们还用麻油、 苏籽油等涂在窗 户纸上,以增加室内亮度,增强窗户纸的防水防潮性能,延长窗户纸的寿命。
小院里的窗户纸和东北那边的描述应该是有些区别的。
印象里的窗户纸很遥远,时间的久远让我对它的具体样貌越来越模糊。但一想到小院,脑海里便浮现出那一方方五彩斑斓的窗户纸,它们时常在我的梦里出现。不过,它们不再被局限于窗棂里,而是活了起来。
它们活灵活现,在我眼前舞蹈着,让我仿佛在观看一场皮影戏。框里的窗户纸,都有了灵性,它们在那些网络还不发达,娱乐还不丰富的日子里,给了我天马行空的想象与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还记得萧红在文章里写到:"我家的窗子,都是四边糊纸,当中嵌着玻璃,祖母是有洁癖的,以她屋的窗纸最白净。别人抱着把我一放在祖母的炕边上,我不加思索地就要往炕里边跑,跑到窗子那里,就伸出手去,把那白白透着花窗棂的纸窗给捅了几个洞,若不加阻止,就必得挨着排给捅破,若有人招呼着我,我也得加速的抢着多捅几个才能停止。手指一触到窗上,那纸窗像小鼓似的,嘭嘭地就破了。破得越多,自己越得意。祖母若来追我的时候,我就越得意了,笑得拍着手,跳着脚的。"
和萧红一样,我对纸窗也有很美好的记忆。
在我刚读小学的时候,大概是一年级,记忆里暖意融融的正房,和爷爷奶奶盘腿坐在火烧得正旺的炕头上,做着寒假作业(时间太久远,以至于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但这种温暖的感觉一直烙在我的心底)。奶奶教我如何一笔画鸟的几种方法,可脑袋不开窍的我只能用一种方法画歪歪扭扭的鸟。窗外的寒风呼呼地刮着,我一直担心窗棂上的纸被这凌冽的寒风捅破一个口子,威胁到窗里的温暖。
可忠诚的窗户纸从不给我这个不善良的想法一个机会。它一直安全地守护着那方小天地,不离不弃,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
窗户纸多由高粱纸制成,透光的窗帘没有保温感,高粱纸的窗户却能给你温馨的感觉。此外,高粱纸有它的纹路,凝视着它,你仿佛可以看到造纸的过程。
现在住在没有纸窗的住宅里,有的时候还会怀念那有纸窗的屋子。尤其怀念的,是明月中天,树影婆娑的时刻。晚上熄了灯,躺在床上看着纸窗上映着的雪白的月光,和那月光下黑黑的树枝的影子,如同看一幅水墨写意。那种恬静的气氛,东方的韵味,在规整的格子楼房中是体会不到的。
屋子熄了灯以后,有时会想到小时候院子里的月光透过那些窗户纸映到屋子里,有时纸上的故事人物映照在我的脸上,好像我也成了故事的主角。 我坐在关了灯的屋子里,看着门外的花草,细听着隐藏在角落里蟋蟀的轻鸣,不由得吟出一首诗: 碧帘高卷惜夜色, 一扇屏风半门花。 何当有日筑巢穴, 必对纸窗忆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