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余华谈文学与人生
那天,来的两位作家穿的都是便装,素色衬衫加运动鞋。余华说:“我不会讲道理。我只会讲故事。”不知道年过半百的人,是否更喜欢谈命运?那天他一直把,命运与运气挂在嘴边。
他说,有些人命运让他成为作家。比如鲁迅,第一篇《狂人日记》,一出手就是大家之笔。马尔克斯,他的文学地位之所以超过略萨、富恩斯特和科塔萨尔,成为拉美最伟大的作家,是因为他在最适合写《百年孤独》的时候写了《百年孤独》。显然,他的谈话是比较随性的,怎么想就怎么说。他并没有因为我们是学生,就遮遮掩掩,讲得一定要有多正面,连圆场都不屑一顾。我在朋友圈说他是谦虚,其实那不是我的真实想法,我觉得那就是属于作家独有的率真。以至于在场的两位教授,一直在强调,成名需要微妙的契机,但是前提是你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在我看来,那天更像是听故事一般,听一个中年人,谈他的人生观。他直言:“许多曾经后悔过的事情,成了后来得意的事情;当初得意的事情,成了现在后悔之事。”就算鲁迅当初不写文章而做编辑,他也能成为一个很好的编辑,但不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编辑。有些工作或许并不适合你,你做成功了,才变成了合适。听来,真的颇有宿命的味道。或许这就是有过阅历的人,看待这个世界和人生,和我们的不同吧。他们往往是拉开了距离看的。如马未都在谈两性时就曾说过,你三四十岁出过的某次轨,可能会成为你七老八十与老伴间的笑料。现在的我,在理智上认同,但在情感上无法接受。
接着,人文学院的教授向余华提了几个,关于《活着》这部作品的问题。余华首先说:“任何一部作品的完成,只意味着写作上的完成。作品真正的价值,在于不同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结合不同的经历对它的解读,这是永远未完成的。”
《活着》这部作品带给他两个意义,一是坚定了他写作的信念;二是让他明白,人承受苦难的能力是无法想象的。他提到,张艺谋当初在拍《活着》这部电影的时候,曾担心:观众是否能承受这么多人的离世?从结果来看,张艺谋的担心是多余的。我记得当初看《活着》这本书,过程中多次泪目,不断感慨:福贵真是太惨了!他怎么能这么惨?看完之后,如释重负,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比起福贵所承受的,自己的烦恼都不算什么。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为活着本身而活!
对于“如何能带着乐观的语调抒写苦难?”这个问题。余华说,《活着》这部作品完全是个意外。他之前是属于先锋派的作家。后来尝试用第一人称写,就顺利了许多。语言系统的改变,意外获得了成功。因为若使用第三人称,从旁观者的角度,只能看到苦难;而用第一人称,从福贵自身角度出发,就使得苦难的人生,充满了欢乐。在这里,他又强调了运气。
写作不是一蹴而就的。他认为自己很幸运,每当在写作上遇到瓶颈,总是会遇到很多“伯乐”。许多作家和作品,都是他的老师。他说:“一个作家对另一个作家的影响,好比阳光对于树木的影响。但树木的成长是树木自己的,你最终会越来越像你自己。”川端康成的《伊豆的歌女》,让他学会了细节的处理;卡夫卡的《乡村医生》让他明白,写作是自由的;福克纳的《我弥留之际》让他懂得,写人物的行为举止,是表现人物心理最好的方式;当小说推向高潮,要用轻的方式去结束,若以沉重的方式,会更沉重。他以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中,阿里萨和达萨爱情的结束为例……那天由于时间原因,他只讲了一点点。他说这个话题,他可以讲到天亮。临近结束,居然才到讲座的高潮。真想一直听他讲下去,作家讲故事的功力真的不是盖的,他真的读了很多很多的书,每个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
所以,最后我的总结就是,多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