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开颅手术向25岁的我走来

每个人度过新年的方式都不同。

有人和爸妈一起守岁，有人窝在沙发里看春节联欢晚会，窝着窝着就睡着了，还有的人，把窗户关得死死的，避免听到外面的鞭炮声和人的吵闹声，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

而我的新年，是在病房里度过的。

准确的说，就在前两天，我刚刚做完开颅手术。而开颅，就是把脑袋打开，检查并切掉病原体，再缝合起来的过程。

我也没有想过的，居然是用这么刺激的一种方式，迎来了我的2018。

被确诊为颅咽管瘤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Are you fucking kidding me？我一个人坐在医生的对面，当着其他排队患者的面，像是为自己壮胆一样大声地说：“医生，这种话不能乱讲的。”

颅咽管瘤：一种可以压迫大脑正常组织的肿瘤，会导致精神疾病，尿崩症和失明，控制不住极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就算手术，也鲜有例子完全治愈，复发的可能性很大。

可对面很淡定地回答我：“是真的，你不信的话再去别的医院拍片子，出来肯定也是这个结果。”

看了十几年形形色色的韩剧情节瞬间在我长了瘤的大脑中滑过，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相貌平平，居然能有一天，和电视里的女主角享受同个待遇：

年纪轻轻，就要得一个，听上去就很恐怖，不太能治好的病。

打电话给前几个月刚刚和我领证的老公，我用低沉的声音对他说：“我可能出事了。”

“你不要瞎想，留在那不要乱走，我现在就去医院找你。”听完我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叙述，老公一直在电话里表示自己不敢相信。

但我知道的，就算是不敢相信，他在来的路上，一定也想了千百个“怎么办”。

再和老公跑去市里更大的医院，果然拍片结果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开始分别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并且安抚他们不要紧张：“肿瘤是良性的，只不过要做手术，开颅而已....”

还在外地出差的我爸，第一时间买了飞机票回来。

晚上到家，他说是要和妈妈好好商量该怎么办，却一直坐在我身边，用手摸着我的头，一直摸一直摸。

我的妈妈，不停地打电话给她认识的老朋友们，看看身边有没有人能介绍在医院工作，特别是治疗脑部肿瘤，比较权威的专家。

偶尔讲完一个电话，她还要转过来看着我，眉头皱紧对我说：“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说不定也不用要开颅。”

的确，在确诊之前，我曾一度以为自己眼前发黑、视线模糊，是因为近视又深了。加上刚刚被升了职，手边工作多出一大堆，我硬是把家里治疗眼部疲劳的眼药水全部找出来，滴了好几个月，期待它能自我痊愈。

直到有一天，我连工作邮箱里的发送键都看不清楚，才决定要去医院看一下。

我发誓，以后哪怕是多微不足道的症状，我都会第一时间跑急诊的。再也不会用工作太忙，懒得去查的理由，潦草对待自己的身体了。

毕竟，等到大病临头，什么事业，职位，金钱，一瞬间就离你远去了。

为了确保手术成功，我被爸妈找到的关系安排去北京手术。

一直听说，北方的冬天因为有暖气不会特别冷，但当我在医院被剃成光头的那个瞬间，我还是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原来暖气也有不管用的时候，剃了光头，是真TM冷啊。

老公坐在旁边对我说：“不知道的人，会不会以为我娶了一个小沙弥。”

我看到他开玩笑的脸，也摸到他因为紧张，手心里出的汗。

北京医院的肿瘤病房里，随处可见贴在墙面上，加油鼓励的话。那是用来安慰每一个，来到这里，或许也能从这里走出去的病人的话。

尽管有这些贴心的设置，但从确诊那天起，我的心里就没能真正振作起来。

因为生病，我的微信里多加了一个“颅咽管瘤治疗”群。得颅咽管瘤的大多是6-14岁的小朋友，所以在群里，经常不是看到患者自己，而是患者的妈妈们在互相打气。

群里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比如一个4岁的小患者第二次开颅，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他妈妈发在群里的讣告，让每一个群友头皮发麻。

小患者的妈妈，也在其他人发的“天堂没有病痛”、“节哀顺变”里退了群。

老公抹掉我的眼泪，把手机没收，不许我再看。

其实我很想和他说，：“虽然这个群很丧，但它至少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是唯一一个发生了不幸的人。”

这种感觉，其实比贴在墙面上，那些刻意的鼓励，要强。

因为家里的关系，在北京，我很快就被安排做了手术。很多细节，都是我被确认没事了，我妈才告诉我的。

比如，我爸，一个50多岁又高又壮的男人，在手术室关门的那个刹那，对着墙掩面大哭起来。

还有我老公，那个术后在我面前自信地说“我就知道不会发生任何事的”人，整个手术过程扶着我妈的手，都是颤抖的。

这也许是我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一段时间。

也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惊心动魄的一段时间。

好在现在，我已经做完手术，好好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窗外时有时无的烟花，享受我的新年了。

最后

按照医生的话来说，颅咽管瘤就算开了颅，全部切掉，也是可能有复发的几率的。要确定病情是否已经完全稳定，需要等待至少5年的时间。

而我，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压力工作，不能乘飞机，更不能做剧烈运动。

特别是最后一项，对于一个刚刚新婚的我来说，绝对是酷刑。

可是怎么说呢，还能下手术台继续生活，看见我的家人和爱人，我已经很满足了。纵然有天大的束缚，困难，委屈，和身体的健康相比都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

以前总觉得，那句“珍惜当下，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是广告标语里强行感动人的文案策划。

现在，我用亲身经历理解了那句话的意义。

好好活着吧，我们都好好活着。

-编者按-

《当开颅手术向25岁的我走来》里的故事，来自我前公司的同事，奶茶。

去上海工作后我和奶茶不怎么联系了，但一天在朋友圈刷到她和老公办了婚礼，赶紧小窗祝福她。还没聊几句，就听到了这个令人大吃一惊的近况。好在奶茶真的很乐观，她在微信里一直对我重复自己唯一的担心：“哎，医生规定我一年不能有性生活，这可怎么办？”

希望奶茶完全康复起来，也希望她一直像这样乐观。

讲故事的人/Gill 公众号/两块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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