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大门
小时候少有的一次哭得声嘶力竭是因为小学时目睹所有玩具被打包送给小侄女的场面,与其说送给,不如说是按揭给,因为在那时的我眼里,那是全部的身家财产 我听见我徒劳地哭喊“我不要!不要!”对此,我那超龄的哥哥淡定地视而不见(即小侄女的爸爸),而我妈妈面露难色,如同一单原本讲好价钱的旧楼收购计划在践行中临时遭原住居民变卦时,委托商会有的表情 她最终让步让我留下一两件留作纪念,但我已万念俱灰 因为那时的我已有超凡的远见意识到,这对我而言充满意义的一件件玩具,对小侄女而言不过是小表姑玩剩下的过时的破铜烂铁,我可以预见它们被全数堆进仓库用来吸收灰尘的一天,然后在某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成为大扫除清理对象,被果断地删除,清空,腾出空间 我最后一次见到它们时,只是处于被堆放在触手不可及的地方的鸡肋期,我当即认出那个箱子,便不忍再直视,我不敢过问小侄女可曾玩过它们,怕她稚嫩的脸盆随即会露出鄙夷或不屑的神态,我也不敢询问那些成年人,如果对你们而言这箱只是强行占据宝贵居家空间的杂物,我可不可以要回,因为我自知这样不符合身份,年龄 为什么拥有玩具是有错?如果有错为什么要让我曾经拥有?如果没错为什么毫无征兆地从我身上残忍地剥夺,剥夺我心智未成熟时期全部的安全感——我从小就感受到到人会来来去去,是不稳定的,没有人可以给我稳定的安全感,只有物体是永恒的,是稳定的,是可以被我随身携带同进同出的存在,那些玩具陪伴我填充的无聊童年时光比任何一个成年人都要多,杀死它们(虽然严格来说它们本身就是死物),如同否定了所有我之前与之独处的时光,如同杀死我生命的一部分 之后我的恋物癖情结有增无减,并且由于增添了对于失去的担忧让我变得紧张过度(比如我前几天的噩梦内容是纹身褪色了),但也再也没有小时候因为经济和行动力的有限,所以仅仅点算已有之物就能获得拥有整个王国的满足感,并且我知道那些小玩意,那些早已玩无可玩的小玩意,是再也回不来了,就算再有同款也不是那一个,那曾经被我拥有过的唯一的一个,那我唯一的一个奶奶随手挑的唯一的一个万花筒,这是完全等同于死亡的概念,虽然也是具有永恒性质,但是是不存在的那种永恒,这与我那时坚守的价值观完全背驰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