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届家长还会说“老师，孩子要是不听话，您使劲打”吗？

世道真的变了。

还记得上小学那天，有个同学的爸爸送儿子到学校，按着儿子的头皮走到老师跟前，道：“庄老师，这小孩要是不听话，您使劲揍哈！”

与其说这是家长对老师的交待和嘱托，不如说是讲给儿子听的。印象中，很多孩子的家长都是这样的叮嘱老师的，他们对老师绝对地信赖，绝对地尊重。

庄会美（音）老师是除了父母以外我人生的第一任老师。我小学二年级转学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好像庄老师后来随丈夫去了淄博。她在我们那一带很有名气，也很受人尊敬。人们提到她的名字时，就能传递出一种敬意，即便我当年是个七岁多的小孩，也能明显感觉的到。

她不仅教了aoe，教阿拉伯数字的写法和加减法，还用身教的方式告诉我们什么是善良的品格。当年庄里有户人家的孩子父母双亡，兄弟五个无人照料，庄老师对那家的孩子体恤关爱，真的像母亲一样。

那时候，如果小孩子不听老师管教，在学校里跟别人同学打架，家长若到学校去“帮腔”，几乎所有人都会指责那个家长“护犊子”。“护犊子”是很丢脸的事，更是那个家长“没本事”、“不懂人理待道”（土话，“不明事理”之意）的表现。

我入小学是在农村。庄里（是庄，我们那里不叫村）的小学校连块牌子都没有，谁家小孩该上学了，庄里好像人人都知道，年龄一到，如果还不送去上学，也会有大队的人、学校的老师找上上门做工作，问“你家小孩怎么还不去上学？”

而小孩子们对上学应该是极其盼望的。跟别人说一句“我上学啦！”便带着《闪闪的红星》里潘冬子一样的自豪。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当年农村虽然文盲很多，但他们内心对文化人（只要识字就算有文化）非常仰慕和敬重。我姥姥那代人，在背后提到学校里的老师，都是尊称“先生”的。

报到那天，清楚地记得老师登记学生姓名，问一个男孩叫啥，他说“得回家问问俺大大”。

都上学了还只知小名（乳名）、不知道自己的学名，现在想回想起来，也是不可思议。

“大大”是过去农村孩子对爸爸的称呼。很多年后在报纸副刊读到一篇文章，作者写小时候对别人称呼“爸爸”很羡慕，因为“爸爸”是城里人、是吃国库粮的孩子才有的“资格”。今年清明节回老家，我特意留意小孩子对他们父亲的称谓，发现“大大”已经被“爸爸”替代了。这也算是“城乡差别”消失的一件小事吧。

虽然从前的家长们多有叮嘱老师“孩子要是不听话，您使劲揍”，但在我求学的十几年里，居然从来没遇到过一位打人的老师！我从来没挨过打，也从来没见老师打过其他同学（也可能谁挨打谁记得，看到我文章的同学哪位挨过打，留个言）。

后来看李娟的《记一忘三二》，里面有篇《挨打记》，写小时候经历的学校暴力。感到有点吃惊，一是她的老师打人太有创意，嫌打人累，就让同学互相打，每次考试分数下来，排好名次，由第一名打最后一名，第二名打倒数第二名……以此类推；二是“两人之间的成绩差着多少分，就打多少下。”这样打人，居然没被家长找到学校打回去，没有被告上教育局？

后来她到新疆上学，老师用教鞭打人，教鞭断在谁身上，谁要赔一根……她因为上课听后排同学叫她，回了一下头，被老师揪起来，命令自己抽自己耳光。那次，她妈妈找到了学校。结果那位老师“一逮着收拾我的机会便加倍地收拾……”

看李娟写的挨打的经历，觉得小李娟好可怜。她是个70后，大概跟我的年代比起来，已经是世风日下了吧。

我并不是支持老师打学生，我只是觉得老师应该有惩戒学生的权利。

过去的私塾先生手里不也有戒尺吗？连鲁迅先生都是挨过打的吧，不好好在三味书屋念书跑百草园捉虫子玩，掌心伸过来……也没见多少先生会把孩子给打死。

但像李娟描写的那样挨打，就实在是太过分了。挨打的小孩一定会有心理阴影，李娟在文章最后写道：“那个班主任老师，记得她当时还很年轻，怀有身孕，大概是妊娠反应，才那么暴烈吧……可我也才10岁，是个孩子。她为什么那样憎恶一个小孩？她肚子里怀着的不也是个孩子吗？……我永远不生小孩。”

李娟在很多文章里写“不结婚”，“不生小孩”，大概是当小孩时太辛苦了吧。

教育改革之后，如今的老师们，好像已经没有了惩戒学生的权利。

最近看到一则新闻，辽宁铁岭一所高中13个学生集体逃课。老师把逃课学生叫到走廊用扫帚抽打，最后将扫帚打断。过程被一旁的学生拍下，期间有学生问“老师累不，我给你买水去”。据校方回应被打学生没受伤，打学生的老师平时很负责任，是“恨铁不成钢”。但教育局的处理结果是“涉事老师被停课，脱离老师岗位，撤销行政职务。”

我怎么觉得矫枉过正了呢？

作为职业的教育工作者，如果老师们有惩戒学生的权利，即便是打，能打到什么分寸，应该是心里有数的。把这份信任交给老师，也许老师们反而不会轻易使用了呢？就像我的学生时代遇到那些老师。当然不排除有情绪失控的老师变态到打死学生的情况。

像辽宁这位老师用扫帚，总不至于打死人。而挨打的学生还愿意去给老师买水，说明他们是认识到自己错了。上级这样处理，只可能让老师寒心，让其他老师心生放弃吧：又不是我的孩子，你爱学不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管你干嘛？你又不是给我学的？！……

有多少老师正在放弃你的孩子，有多少家长在逼老师放弃你的孩子？

一言不和就跳楼，一不如意就对教师拔刀相向，一时性起就玩失踪……打人不对，老师不能打学生，反倒是家长打老师、学生打老师的新闻也多了起来。

近日，本地一所学校发生学生殴打老师事件。所幸我们看到学校和教体局站在了公正的立场，维护了师道尊严。

《天下无贼》里有句台词说“现在队伍不好带”，我真心觉得现在“老师不好当，学生不好带”。

说真的，我有时很怀念从前，那是家长们可以对老师说“孩子就交给你了”的彼此信任的年代，那是家长对老师说“他要是不听话，您使劲打”的年代……

但是，我也还是相信，这个时代是在向前的，我们的社会，也是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