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之殇
“射多少蓝鸟都没关系,但要记住,杀死一只知更鸟就是一桩罪恶。因为它们只唱歌给人听,什么坏事也不做。”
---《杀死一只知更鸟》
在一个僻静的小巷里,藏着一个小茶馆,因为阴天要下雨的关系,茶馆里没有什么人,我和旧友于淼面对面坐在一起,他从美国回来不久,穿着过时的旧夹克蓬头垢面的过来找我,说要和我谈谈。
“从美国回来也好,不是科大许你一个教授吗,你可以边教学边搞你的研究。”我对于淼说道。
“我不明白汤普森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可是我心中的神啊!于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语气中透着无奈。
“你那天晚上真拿着枪去汤普森家了?”
他睁大眼睛瞪着我,这是我们俩开始聊天后他第一次直视我,“怎么可能!我没有枪。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留学生论坛里写的绘声绘色,说你和汤普森不和,经常起争执,还在课堂上质问他,跑到他家骚扰他的正常生活…”
“我是奔着他去的加州大学,我不想让他犯错,我用数学推导出来的结果证明他的假设是不正确的。当我告诉他结果时,他不相信,且拒绝听我的推导方法,想把推导方法和结果说的清楚点,白天他躲着我,我只能晚上跑到他家,他不仅没让我进门还报警抓我...”
“你想没想过,或许汤普森只想要找到一个方法证明他的假设是“正确”的,并不在乎这个假设是真正确还是假正确。”
“我,不知道...”于淼弓起了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板,如果足够柔软,我相信他宁愿缩成了一个纸团在那皱巴巴的呆着,然后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汤普森可是诺贝尔奖获得者啊。”
“汤普森也是人。”
“假如一个人不追求真理,不尊重规律,又怎么能在物理学上有那么高的成就?”于淼有些气愤,我喜欢这个有情绪的他,比死气沉沉的让人舒服得多。
“人是会变的,没听过一句话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吗?老外也一样。老老实实按照他的意思来不就得了。”
“错了还要坚持,这样没有意义,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汤普森犯错,他是我从小的偶像,He’s my god。”
“然后你想指明God的错误,但是你的神既不谦逊也不慈悲,他不像God,更像是Zeus,他连毕业证书都没给你。”
于淼沉默了几秒钟说到:“他看到我写的论文,翻了翻前言,往垃圾筐一扔,说我英语表达能力不行他看不懂,我就花了两年时间去文学院读了个文学硕士,改好论文后又让汤普森看,他跟我说我的论文跟他的学派理论不一致,一文不值,我是不能靠这篇论文在他门下拿到学位的。”
“哈!这话说的多清楚,你又何苦自寻烦恼,道不同不相为谋,申请换导师啊?”
“我试着在科学杂志上发表我的论文,可是汤普森利用他的影响力,阻止了我的论文发表,而且不再当我的导师并声称谁敢当我的博导就是与他为敌,汤普森这样伟大的科学家,居然也干这些拉帮结派的事,还靠着他的势力排挤我!”于淼有些神经质,激动的说完他的话,又恢复到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觉得你跟汤普森平时相处的怎么样?”
“我和他只谈研究上的事,生活上没什么接触,你知道我这个人...”
“还没“长大”。”
“...”
“理论物理研究发展到现在,有很多理论是现代技术无法直接验证的,就像我们的中医脉络,只能去探寻结果,却观测不出所以然,所以可能你们这些搞基础物理理论研究的需要时间,一时的对错并不重要”我试着用浅薄的物理知识去开导于淼。
“真是悲哀。”
“恩,真是悲哀,什么事情又不悲哀呢?”
“我最无法理解的是整个基础物理圈居然会和汤普森同流合污,我觉得他们都是神仙,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要风就有风,要雨就有雨,可以无视规律。”
“现在哪都这样,你想要的单纯的学术环境很难实现,据我所知当年和你一个神童班的同学们发展的都不是很顺利,你们班的第一神童现在在修佛,我觉得神童班应该加个社会学和心理学课程会比较好。”
“我根本就不应该上什么狗屁神童班!我应该按部就班的像普通人一样求学,生活!”于淼脸憋的通红,脖子上的血管暴涨,喘着粗气瞪了我一眼,然后又把头歪过去不再看我,独自生起了闷气。
茶馆外面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空气变得有点闷,长时间的沉默后我问他:“你打算今后怎么办?还搞不搞你的研究?”
于淼不假思索的回答:“不搞了。”
“不搞研究,教书也行。”
“我也没心情教书,我现在租了一间房子,安顿好了再想下一步做什么。”
那天因为我突然有件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于是和和于淼相约月底再聚,然而一个星期后他因为吸毒被抓了。
在于淼强制戒毒期间我去戒毒所探望过他一次,他说他在研究一本名叫《社会问题之商榷》的书,从戒毒所出来后我们便失去了联系,多年来也不曾打听到于淼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