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里,伽椰子陪伴你
葫荪还有一个属性,即是一名恐怖电影爱好者。当年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坊间盛传三部恐怖片曾吓死过人,即是《午夜凶铃》、《咒怨》和《山村老尸》。于是这三部电影,就成了青少年口中的性,人人都在说,但没人尝试过。葫荪就想装个逼。
于是某日放学后,葫荪说他最近吧《咒怨》看了。谁知话刚出口,小学放学的队伍在经过葫荪家门口的时候就停住了,一个个满含期待地听葫荪讲剧情。葫荪就像一个戏曲学校还没毕业的娃儿,突然接了个连唱七天大戏的活。怎么办,只好现编。
葫荪谎称他看过《咒怨》的时候,只在网上看过剧情梗概,说是一个怀孕的妇女和她老公在路上开车,黑夜里压死了一只黑猫,出了车祸。孕妇的老公死了,她也流产了。可谁知过了几日,她又被告知肚子里的孩子毫发无损,她知道,那已经不是她的孩子了,而是一个怨灵。
葫荪用这段简介好不容易搪塞完了第一天的中午,小伙伴们回家之前又约定好第二天继续。这可犯了难,后面的剧情葫荪也不知道,但是这个逼都装出去了,照他的性格,那是咬碎牙龈也要装下去,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葫荪当然中午在家吃完饭,就早早出门,说是去学校,实际上是去了租影碟的地方。
那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门面房,在一条少有人流的小路拐角。葫荪穿过那一片被废弃了的菜市场,空气中依稀还能嗅到杀猪的血腥气。菜市场的顶棚罩着下面错落的砖砌台子,落满了灰,地上也尽是些撕碎了的报纸,印着一个个宛若杀人犯通缉照片的脸。葫荪走过一个垃圾堆的时候,看见上满爬满了绿头苍蝇,就跺了下脚,嗡地一声,苍蝇密集如浓云,其下露出一个带血的动物内脏,流着黄绿色的汁水,其中还有白色的虫子在蠕动,不一会儿苍蝇们又落在上面,将其盖住了。
葫荪突然联想到那会不会是个人的脏器,那个念头升起的刹那,整个世界都恍惚了一下。于是葫荪连忙跑开了,在日头高照的大中午,满头是汗地跑到了租碟的店门口。葫荪掀开那已经变得黄褐色的塑料门帘,里面天花板上的灯泡外罩着一层红色塑料壳。幽幽的红光照在漆黑的水泥地上,好似一滩暗红的血。
这时候柜台后面一个满脸横肉,还蓄着胡须的老板,双手撑着柜台,俯身看了一眼,原来是个小孩。那人说:“找什么碟子?”
“咒怨。”
“呦,”老板来了兴致,问道:“这吓死过人你知道不。”
“我知道。”葫荪一边说,一边给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你爸妈让你看么?”
“让。”葫荪说了谎,不过他爸妈那时候上班回家晚,下午放学后到爸妈回家之间,完全能看完一部电影。
租到了《咒怨》的影碟之后,那天下午葫荪把它一直揣在兜里,好像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浑浑噩噩了一下午后,放学铃一响,葫荪抓起书包就一溜烟跑回了家。那时候是下午四点多,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葫荪到家后,打开书吧,拿出影碟,碟面上印着的那个毫无表情脸色惨白的男孩,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眸,好像要把葫荪看透一般。于是葫荪连忙把碟推进影碟机里,拿起遥控,坐在电视机前的地上,调了一下,画面就出来了。
年代久远的画面上满是噪点,让葫荪想起了中午看见的那一群苍蝇。不一会儿,画面变成了白色,渐渐显露出两个血红的字——呪怨。而后时几行日本字,下面有字幕,说“咒怨”是含怨而死的人产生的怨气,久久徘徊于死亡的地方,沾染上的人必死无疑。而后画面全黑,右下角浮现出一个白色的人名字——“小林”。
小林一位小学老师,他的学生俊雄好几天没来上学,于是决定去家访。他下班之后,也就是四五点的样子,到了俊雄家。俊雄是一个小男孩,此时正一个人呆在凌乱的家中。小林问俊雄的母亲伽椰子在哪里,俊雄一直不说话。这时候天色愈发昏暗,阴翳的暮色渐渐让室内的陈设隐藏在阴影中,总觉得在哪个角落里潜伏着死人的怨气,比如说——沙发下面。
葫荪顿时感觉悲伤一阵寒意,他坐在地上,背对着沙发,而沙发上盖着的布垂了下来,挡住了沙发和地面间的空隙。那里会不会藏着一个人——这个念头让葫荪毛骨悚然。葫荪这时候也感觉出家里的光线也阴了下来,黄昏正是开灯也不显亮的时候。葫荪撇了一眼客厅和厨房之间的毛玻璃推拉门,恍然看见上面有一个黑影,像是一个长发的女人。而这时候,另一侧卧室里因为没有关窗户,深色的窗帘被风吹动了起来,像是电影中那个吊死的人一样晃。
这时的葫荪感觉自己被包围了,恐惧就像是无孔不入的水,从沙发底下,毛玻璃上的黑影,飘动的窗帘,还有电视屏幕上,向他涌来,以至于葫荪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葫荪《咒怨》看完了。这时候除了电视屏上雪花般的噪声发出的光之外,整个室内都被黑暗包围了。正对着电视的葫荪的脸,在一片黑暗中被照成了惨白,就像是从注满污水的浴缸中探出头的俊雄。
葫荪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墙上的表,父母估计快回来了。不让父母发现自己偷偷租碟成了他克服一动不动这个障碍的动力。葫荪微微靠近电视,他感觉自己的动作吸引了某一双眼睛的注视,但是父母马上就回来了。于是葫荪一鼓作气,让影碟机退出碟片,装好之后,先塞在影碟机和音响之间的空隙里。之后将电视调到卫星频道,这时候传来了《新闻联播》的画面,让葫荪有了些安全感。
突然,门锁传来的响动,葫荪被吓了一跳。这时候葫荪他妈开了家门,也被吓住了,说:“你一个人在家咋不开灯,我一看房子里就浮了张你的白脸,吓死人了。”葫荪这才敢动,可是双脚已经被坐麻了,这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下面,什么也没有。葫荪站起来后,去小心拉了一下毛玻璃门,原来那个黑影是晾在那的拖把,拖布朝上,原是为了淋干水。随后他又准备去关卧室的窗户,可谁知葫荪一拉其那个之前在飘动的窗帘,却发现窗户是关闭的。
葫荪呆立当场,便喊了声:“妈,你是不刚关窗户了?”
“没有啊,我还没来得及脱鞋。”
直到现在,葫荪的那个窗帘为什么会飘,还是不敢细想。或许葫荪他妈一回家就先关了窗户,转眼就忘了也说不定。这大概是唯一的解释了。
当晚葫荪去洗澡,抹了洗头膏,却不敢闭眼,因为怕搓头发的时候摸到一只手。夜里葫荪也不敢盖被子,怕伽椰子从被子里钻出来。甚至也不敢闭眼,借着月光一遍遍地巡视周遭没有什么东西在动。就这么到了后半夜,才浅浅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中午放学,葫荪就照着昨天看的情节继续讲了下了。两三天之后,讲完了这部《咒怨》,小伙伴们还意犹未尽,还想继续听。而且葫荪同学敢看《咒怨》成了小伙伴口中十分豪壮的事,于是葫荪被架在上面下不来了,便又去借了《咒怨2》、《午夜凶铃》和《山村老尸》。
打那之后,贞子、伽椰子和楚人美这三位兢兢业业、吓人不倦的女性,在漫漫长夜里,曾轮流陪伴过葫荪,以至于他对她们都有了羁绊,进而变成了童年回忆。所以每当这些电影出了新版或者续集,葫荪都会找来看,再替这些姐姐们哀叹,这些新出的烂片让你们晚节不保啊。
——近期看了《贞子3D》和《咒怨:终结篇》之后有感。